"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真皇假后 作者:浅草茉莉 手痒   手痒?抓一抓、打一打、拍一拍,再上个万金油或是绿油精,抹一抹、涂一涂、擦一擦不就得了?居然还可以拿来下标题,占版面!啧!没创意!   通常对疯子而言,手痒是指想摸八圈,跟国粹联络联络感情,最后待在麻将桌上三天三夜,打到手怞筋、脚发麻、两眼发昏、双唇发颤为止,顺便让疯子露个老脸(等一下,让我补个妆),上个镜头(灯光师,苹果光不够哩),唤醒大家的记忆:疯子我又来喽!   这次是特别挑选过时间的喔!   其实平日疯子与浅草阿姊的联系并不多,仅透过电话蚤扰(当然是我蚤扰她)或上Facebook(我又来偷菜偷蛋啦),所以,真正对浅草阿姊的了解并不比各位多太多(当然,疯子还是知道粉多浅草阿姊的小秘密哦),毕竟浅草阿姊在北部奋斗赚扣扣,我人在中部挣扎翻滚讨生活,更遑论见面的机会少的可怜,每年也仅有国际书展上的签书会才能见上一次面(Facebook上面只有见到照片,当然不算数)。   在疯子的个人感觉上,浅草阿姊对作品是要求严格的,有进度的规划章节,有目标的充实自我;而人也是属于都市女性类——风趣、大方、个性豪爽,至于外表当然是漂亮得令人印象深刻,打扮时髦亮眼,绝无一般人对小说作者的旧有刻板印象。   唯独相同的是,对创作的认真、努力、不放弃,对作品的坚持、固执、不妥协——这样子就对啦,浅草式的小说,是疯子喜爱的,不是(醉爱):沉醉其中无法自拔的爱上!   以目前疯子的单人公寓生活形态来说,光看到书架上的收藏品及阿姊的签名书板,就会有满溢的幸福涌上心头,填满当时的空虚。告诉各位,这绝不夸张,试想一下:一个人半夜下班回到家,面对将近三十坪的单人公寓,看到喜爱的物品,不会令人有远离孤单,幸福上涌的感觉吗?对疯子而言,是绝对有的喔!   这篇序会在今年的国际书展新书中亮相,如果没出意外,应该是上下集的古装套书!小小透露一下,现在你们手上拿的《真皇假后》,其实浅草阿姊很早就开稿了,至于是哪时候动工的?嘿……嘿……嘿……不能说,不过,相信这是几经挣扎,耗费日夜的精彩作品!   如果在今年中,大家曾看了《奴役天子》上跟下、《寡妇》、《钦定人妻》,还有《天价女仆》,而且还意犹未尽,欲罢不能的话,那就快翻开下一页——欣赏浅草茉莉的年度大作——《真皇假后》吧。   疯子我就先闪到一边墙角去看新书了,等待阿姊的签书会啦!(是的!疯子我人在国际书展的现场喔!等你\你喔!) 楔子   太和 元年   “吾皇,万岁,万万岁!”万民齐呼,呼声直穿天际。   当太阳从紫霞山上升起,明晃晃的洒落万丈金灿光芒时,九尺金璧台上,新帝头戴明珠金丝冠,身穿赤金龙袍,气象万千。   站上天下的至高顶点,新帝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跪伏在自个儿脚下高呼万岁的万民。   “天佑吾皇,天佑大莱!”   “大莱国祚万年、万万年!”   耳边,歌颂声绵延不绝,可他脸上全无一丝喜悦。缓缓撑开双臂,似是想振翅高飞,但当手伸向空中后,却紧紧握起,紧到彷佛要捏碎什么。   当他徐徐侧首,发现身旁空无一人,不禁颓然缩手,两行泪,潸然落下。   原来,这就是一个人的天荒地老,一个人的海枯石烂。   眼下就算拥有所有一切,身旁无人……又如何?   “九珍哪……身旁无妳……又如何?” 第1章(1)   大莱王朝 天寒三年 冬   这年的冬天比往年冷上许多,百姓走在路上,大多缩着颈子,将手藏在袖里御寒,而且非必要,尽量不出门,因为冷不防便会发现鼻涕不自觉的流下来,成了两根冰柱子,怪难看的,还不如窝在被子里烘着暖炉舒服点。   可最冷的腊月初一这天,正当一般人都躲在家中不敢出门时,一些贵族以及朝廷大臣却不畏寒冷,携家带眷的坐上马车,来到一户人家内贺喜。   而这朱漆大宅的主人,乃是当朝最负盛名的相国。   大莱王朝相国姓权,名敦北,今年四十有六,与结缡二十余年的妻子育有八子。   但他酷爱女儿,只是夫妻努力二十余载却都未得一女,本以为生女无望了,哪知妻子去年又却意外怀了第九胎,而且这次终于顺利生下他梦寐以求的女儿,大喜之余,他将女儿取名为“九珍”,意寓排行老九,极其珍贵之意。   而今日便是九珍的满月之喜。   相国高龄得女,异常欢喜,当然得大肆庆贺,遂席开百桌,宴请嘉宾,只是此举却让某些人很不满——   “你们瞧见了没?爹打从早上睁眼到现在,那张嘴都没阖过,得个九珍有那么开心吗?”权家五公子,十五岁的权永信不满的出声。   “五弟说错了,爹是从九珍出生以来至今一个月,那张嘴就没阖过!”权家二十岁的二公子,现在在朝廷出任宫廷武官的权永孝纠正他。   “难道咱们几个儿子比不上一个女儿吗?”十七岁的四公子权永爱抱怨。   “就是啊,人家都说儿子好,为什么偏偏自个儿的爹娘只爱女娃?!”十三岁的六公子权永义也委屈的撇着嘴。   十九岁的老三权永仁摇着头解释,“爹是因为咱们权家打从曾祖父那一代起就满门男丁,连着三代都没个女娃降世,到爹这一代立志要‘破丁’,生个女娃来光宗耀祖,这会达成心愿了,当然开心。”   “唉,想想咱们几个出生时,哪个曾宴过客?恐怕连颗糖都不曾发送过,但瞧今天这场面,好似九珍才是爹娘的珍宝,咱们算什么?全都得靠边站了!”十一岁的七公子权永和,一脸无望。   “七哥的意思是,连我也失宠了?”八岁的权永平惊慌的问。   他马上敲了老八的脑袋一下。“打你生出来又是个带把的,爹娘就失望得恨不得将你塞回去,你从来就没受宠过,哪来的失宠?”   “好了,都别抱怨了,瞧过咱们的妹妹没,不可爱吗?不值得咱们几个哥哥好好疼爱吗?”权家老大,不过二十二岁便已在朝廷担任文官侍郎的权永忠笑着出声。   大哥一开口,七兄弟立即齐往竹编摇篮里的水娃娃望去。   权敦北乐于炫耀爱女,特地将女儿连同摇篮摆在大厅正中央,供人“观赏”,但又怕人潮汹涌,有个闪失,便命八兄弟守在妹妹身旁,负责九珍的安全。   因为平常都是权敦北抢着抱女儿,他们几个兄弟根本没多少机会与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妹妹接触,所以八兄弟这会正好能看个仔细。   眼见躺在竹编摇篮里的小家伙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逐一“巡视”他们,红咚咚的脸庞甚至比花瓣还要细致娇嫩,还张开肉呼呼的掌心朝他们挥呀挥,并扯起还没长牙的小嘴冲着他们直笑,八兄弟全都不由自主的跟着傻笑起来。   “是啊,这小丫头怎么会这么可爱?”   “瞧这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多天真无邪!”   “她应该是这世上最美的小花了吧?”   “应该是梅花吧……我从没听过她的哭声,上回偷捏她,她没哭,还对着我笑呢……”   “好坚忍不拔啊,有权家风范,越冷越开花,越受到欺侮,越是含笑以对……等等,你还是不是人啊,居然欺负妹妹?!”   “我——”   “几位公子,糟糕了,老爷好像高兴过头喝醉了,夫人拉不住他——”突地,有小厮匆忙过来求救。   众兄弟忙往最吵杂的方向望去。哎呀呀,不得了了,他们的爹喝得满脸通红,正跳上桌要与人拚酒,娘急得抱住他的腰,要他自重,别乐过头,但眼看娘恐怕拉不住喝开了的爹,几个兄弟一急,也顾不得爹要他们好好看顾妹妹之事,全冲上前去帮忙。   八兄弟一消失在摇篮四周,一名年约三岁、穿着精贵的小男娃,便踩着不是很稳健的步子靠近,他踮着脚尖,扶着摇篮边缘,用漂亮眼睛瞄着躺在里头的女娃。   这个比他还小的小小娃儿,脸颊像是可以掐出水来……   梅花的模样他没印象,但是桃花他见过,这张小脸很像桃花,而且还是有着奶味的桃花!   他拉下摇篮,脚踮得更高,小娃儿看见他,像是很欢迎似的,不断挥动小手诱他靠近。   好吧,他正好闻闻她的奶味跟自个儿身上的比起来谁重些?   我闻、我闻、我闻闻闻——哎呦!   “九弟,九弟不见了!”忽地,有人大喊。   “大皇子,您是说九皇子不见了?”正在劝自个儿爹下桌的权永忠立即变了脸色。大皇子与他交好,特地带着同母所生的九皇子前来祝贺,要是九皇子失踪,事情可就糟了!   权敦北闻言,登时也吓得酒醒,狼狈的由桌子上爬下来。“快,快找!”   众人顿时一阵混乱,片刻后——   “找到了!”有人喜呼。   闻言,大伙全停止动作,随着高喊的声音来到摇篮前。   权敦北也赶来了,一看清眼前景象,眼睛登时暴凸。“这——”   只见摇篮里,两个娃儿抱在一起,“大只的”正拚命舔着“小只的”的嘴。   这是在大庭广众下公然轻薄!权敦北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这小子在做什么?”大皇子一把拎起弟弟,拧着眉问。   “奶香味……大哥,好香,你也舔舔!”好东西与大哥分享,“大只的”不知死活的说。   大皇子很想爆笑出声,但瞧见权家九个男人从老到小个个脸色凝重,他就是想笑,也笑不出来了。“这个……”人家的珍贵宝贝才出生一个月就“失身”了,的确挺严重的。   “大皇子,男女有别,这件事,您得给个交代。”由于自家的爹已气得说不出话,所以被推出来当代表讨公道的,是邀请大皇子到来的权家老大权永忠。   在九双虎视眈眈的眼神下,大皇子拎着自家小弟,眼神为难的飘忽不定,最后望向还在挣扎着想继续偷香的小弟身上。   “这个色胆包天的家伙,自个儿闯的祸自个儿担,我会奏请父皇让九珍嫁进皇门!”他无奈的说完,拎在手上的小家伙立即挣脱他的手,扑回摇篮内。   “大哥,她的嘴……香!”   再次地,权家刚出生的黄花大闺女,二次“失身”!   天寒二十年   热热闹闹的琵琶会,于三月花季展开。   琵琶会由全京城的青楼共同举办,各家青楼挑选出来参赛的姑娘,自然全是才色兼备的一时之选,这些姑娘们会在这天奏出苦练多时的琵琶曲,若赢得“琵琶皇后”的美誉,则所属青楼便可扬眉吐气,该位姑娘的身价也会马上跟着水涨船高。   今日,这场琵琶会就办在全京城牡丹花开得最漂亮的西郊道上。而得以有机会聆听且一睹这些美若天仙的花姑娘弹琵琶者,就是那些肯花上大笔银两的大爷了。   这时琵琶会早已开始,丽璟院的花魁杜小钗刚弹完一曲,现场即刻响起如雷掌声。   而这其中拍手拍得最响亮的,来自坐在最前排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俊秀小公子,他身上穿衣服的布料虽不见得怎么上乘,但身上佩带的饰物却是件件名贵,让人一瞧便知是名家出身的小少爷。   “好啊,杜姑娘的纤纤玉指真是天籁之手,所弹出的琵琶声,也是天籁之音啊!”小公子大赞不已,手拍到都要废了。   众人闻言跟着猛点头,只可惜台上的花魁没有特别欣喜的表情,甚至还暗暗瞥了小公子一眼,要他别太招摇,收敛点。   可那小公子却像是没瞧见,继续鼓噪叫好,众人见他卖力捧人,只当这位花姑娘是他看中意的,才会这般出钱出力的力捧。   “不要急着下去嘛,我愿意出高价恳请小钗姑娘再弹一曲!”当杜小钗正要下台让其它人上来现曲时,小公子居然这么说。   其它人见他如此,气氛使然,也跟着起哄,纷纷撒着钱要求她再弹一曲方肯罢休。   正所谓姑娘要人捧,身价要人抬,此刻全场锋头最健的就数她杜小钗了,可当事人却对大伙的叫好声置若罔闻,笑容僵硬地频频对卖力捧她的小公子使眼色,但那小公子根本没发现,而是像玩开了般,撒着银两喝着要她再来一曲。   不过因为他的夸张,众人开始对他行注目礼,甚至慢慢觉得他有些面熟。   杜小钗秋波频转,看起来很不安。“不好意思,瑟琶会规定各家姑娘只能弹一曲,各位大爷若想再听,还请移驾至丽璟院。”说完,她便匆匆下台,只是行经小公子身边时,刻意放慢速度,丢了一句话,“妳男人来了!”语毕,脚步极快的闪进为姑娘们准备的小棚子里去。   小公子一愣。“什么我男人?谁啊……妳是说——他”整个寒毛竖起。   猛地转身,视线快速扫过向人群,眼珠子在转到某个人身上后定住,人瞬间像是被雷打到,身子僵了片刻便迅速转身,撒腿就跑。   可是一步、两步……不过跑了三步而已,一堵肉墙就已杵在前头。   低眼瞧见那双黑底金丝边的鞋,小公子扼腕得直想咬舌,抬眼看向四周汹涌的人潮,深吸一口气,哀怨的屈膝福身。“九珍见过九皇子,九皇子殿下金安。”   就见阴着脸的男子年约二十岁上下,高冠长袍,浑身上下散发出与众不同的高贵气质。他负手站在人前,犀利的审视目光教九珍如芒在背。   “九珍?我还以为眼前瞧见的是权家‘九公子’,原来是妳九小姐啊!”这话明显是在嘲讽人。   九珍掀了掀唇,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干笑收场。   “妳这捧姑娘一掷千金的本事,只怕权家的男人都没一个人比得上,还真是了不起啊!”他继续说。   九珍头皮越来越麻,眼珠子转了转,不敢搭腔。   “这套衣服哪来的?应该是妳八哥的吧,妳连衣服也偷?”他浓眉紧锁,大摇其头。   她拉拉衣襬,缩住膀子。人多,好尴尬啊!   “权九珍应该是相府里的名门小姐,但所有名门小姐做不出来的事,九珍小姐好像全做尽了,这教疼妳入骨的父兄情何以堪?”   九珍更是唯唯诺诺的猛低头,一副无颜见人样。   “知晓自个儿错了吗?”他问。   “知道。”她羞愧的将头垂至胸前。   “嗯,回去闭门思过吧。”九皇子这才沉声放人。   “是。”她含悲的应声。 第1章(2)   这时候远处突然奔来一名男侍打扮的丫头,因为跑得急,就连顶上的头巾都差点散落。   “小……小姐。”她一到,就惊慌地扶住主子的手臂。   九珍恼得猛瞪她。这死春彩,叫她在场外守着,如果瞧见“不该瞧见的”,就立刻通禀她,可这丫头现在才出现,分明是失职,严重失职!   “小姐,对……对不起,我……”迎上主子埋怨的眼神,春彩的头低得不能再低。   自个儿不过是上个茅厕,只是时间稍微久了点,怎知一回来就猪羊变色她哭丧着脸,不知该怎么办。   “九珍,好汉做事好汉当,身为主子,妳应该不会这么恶劣的迁怒于自己的丫头吧?”祈夜白的冷言再度响起。   吞咽了一下口水,九珍瞧了眼四周指点的目光。“当然……不会。”   “那就好。”他朝她倨傲的颔首。   “那……那拜别九皇子,九珍回去了。”她乖顺有礼的屈膝告别,尽量踩着端庄的步伐消失在他跟前。   这会,春彩无奈地瞧着在权府小姐闺房里上演的另一出“猪羊变色”戏码。   二十岁的九皇子与十七岁的权家九小姐,两双同样晶灿的眼睛正对峙着。   两人都排行第九,号称大莱王朝的双九祖宗,是所有人见了都要退避的人物!   “我也没办法,已经有人认出妳来,身为未婚夫婿的我,怎么还能装傻作愣?这说不过去的。”俊挺的年轻皇子,连声解释。   “那也不用教训得那么难听,说我不像名门小姐,让父兄无颜,甚至还指责我偷八哥的衣服!”权九珍脸色阴森,极为不满。   “我应该没说错——呃、好吧,我说的是过份了点,但众目睽睽之下,如果我连未婚妻子都教训不了,这成何体统,妳说是不是?”他一脸的难为。   “祈夜白,在外头我尊你是九皇子,是男人,但不代表你就可以对我胡作非为!”她瞪眼。   祈夜白只能暗暗为自个儿叫屈。到底胡作非为的是谁啊……   “还有,我权九珍还不是你的妻子,本小姐还没决定要不要嫁你,你少以我的男人自居!”   闻言,他不以为然的抿唇。这可由不得她了,因为早在十七年前,父皇就下旨将她指给他做正妻,但他可不敢火上加油地在这当头纠正她。   “在外头说好给你面子,你说什么我应什么,但私底下,你得给我一个交代,还我一个公道!”九珍一脸不满。   公道未来妻子学人家去当火山孝子抛银两捧姑娘,他才想要一个公道咧!   但是面对她,尤其是那对正冒着火的眸子,他不敢把话说出口。   “这个……赶明儿个我要人送来上个月岭南送入宫的长毛貂衣给妳?”他讨好的说,挨近她坐下,牵过她细白的手,亲昵的在自个儿掌心摩挲。   她抽回手,不屑的撇过头。   不满意?“前一阵子有人送我一副镶有七彩珠子的棋子……”   “没兴趣!”   “那我去向权相国提议让妳上我那住个几天,随妳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有什么,我在府里父兄都疼我,一样爱做什么都可以,就连偷穿我八哥的衣服到外头去捧姑娘的场都行!”她故意说。   这女人真难摆平!“这回不一样,太子大哥说最近请旨要前往南陵为父皇祈寿,有意带我同行,妳若上我那去小住,我便能顺势带妳前往。妳父兄虽对妳极为放纵……宠爱,但是,让妳出京这种事还是很为难他们,可妳若是跟我一道,那就不一样了,他们不会反对的。”   闻言,九珍眼眸瞬间灿烂起来。“你真愿意带我去南陵?”   本来是没打算的……“是啊。”他刻意将笑容加大,感觉很真诚。   乐上天的女人立即扑进他怀里,以脸颊磨蹭他的胸口,高兴得不得了。   “太好了!我一直很想到南陵去瞧瞧,可是父兄不肯我单独离京,他们又各自有事缠身,没人有空携我一游,这下可是太好了,太好了!”她抱着他,在他怀里又叫又跳。   现在祈夜白觉得,自己早该这么做了。“这会……不生气了吧?”他好声好气的问。   望着眼前这一对欢喜冤家,春彩不住摇头。   在外,九皇子是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皇子,但是谁会知道私底下,他一碰到小姐就成了可怜的应声虫,既发不了脾气,也摆不了皇子架子。   老爷就是见九皇子吃不住小姐,虽开心小姐的未来夫婿惧内,但又担心女婿受人耻笑,失了皇室威严,将来事情传到皇上耳里会说小姐不识大体,有辱皇颜,少不了对未入门的小姐心生不悦,这才要小姐在外以夫为贵,至于私下如何,就随便他们俩。   幸好两个青梅竹马的小祖宗也没教老爷失望,感情好得不得了,在京城几乎是形影不离、人见人愁的一对九祖宗,因为只要哪里传出“灾情”,这两人铁定在现场。   所以八公子才会经常说,这两人根本是天生一对,而十七年前九皇子的那一吻,分明是先下手为强,抢妻为先!   当今天子年逾六十,身子每况愈下,贤孝的太子特地请旨前往南陵祭祖,期望先祖佑帝,让父皇长命百岁。   此次太子离京,其它皇子无不期望能够跟从,毕竟若能因此让父皇身体健朗,那么此行的人必将获有大功。   若不幸天子未能因此得福长寿,反正太子是继位者,大伙若能藉由南陵之行与其拉近关系,对未来前途也是大有帮助,所以人人争抢同行,但太子均给了他们软钉子碰,唯有九皇子祈夜白,不需开口,太子便主动点名随行。   这让众位兄弟既嫉妒又不甘,均揣测那是因为九皇子与太子是同母所生,他们的母后又过世得早所致,太子年长幼弟二十岁,与九皇子的关系亦兄亦父,关系特别亲厚。   除此之外,朝野还盛传一个流言,就是太子已年过四十,膝下却犹无子嗣,这事就连皇上也着急,生怕这个儿子恐将断了大莱龙脉,有意撤换太子,可这事传了许久,始终不见下文。   另有传言道,其实太子曾秘密与天子达成协议,若登基后仍无后嗣,将立九皇子为储君,藉以消弭众人对皇储空悬的不安,但这事同样未被证实。   这日,在前往南陵的路上,朗朗云天,气候宜人。   男子身着淡色衣,襟口绣有蓝色卷云花纹,随意跨坐在马背上,身旁随侍环绕,自然散发出尊贵气息。   只是此刻,他正无奈的望着跌坐在地上的一名俊美少年。   少年打扮得儒雅整洁,可是从马背上摔下来的姿势却是毫无形象可言。   “我不管,都是你啦!之前不肯教我骑马,现在不是只能跟你共骑,就是得坐马车,害我跌个狗吃屎,都是你害——”   原来再度女扮男装的九珍趁人不备,偷了匹马骑上,结果不到一刻就被马儿绝情的抛落地,痛得她赖地不起,正想痛斥闻讯赶来“看热闹”的男人,忽地注意到他身旁的大批护卫,只得咽下怨气,闭嘴揉臀。   祈夜白盯着在地上耍赖的九珍,很想亲自下马去抱她起来,问她疼不疼,但碍于皇家体统,他只能高坐在马背上,使眼色给跟随自个儿多年的贴身小侍。   周彦会意,立即赶上前去扶人。“权小姐——”   “什么权小姐,我是权公子,权家的八公子权永平啦!”她马上更正。   “呃……是是是,八公子快请起,让小的召太医来为您瞧瞧可有伤着了?”周彦好言道。   明明大伙都知这位“权八公子”女扮男装随行,只是碍于九皇子的命令,没人敢当众拆穿她,还得劳烦众人多加关照,帮着掩护,这其实无妨,只是这位小姐也太不安份了,不会骑马竟偷偷上马,简直是玩命嘛!   幸亏无事,不然主子不大发雷霆才怪……但主子气的对象可不会是眼前的小姑娘,而是他们这群保护不周的无用奴才。   “不碍事的,用不着太医,我坐一会,等屁股不那么疼了就起来。”她赌着气说。   周彦偷偷翻白眼。明明是名门小姐,竟讲粗话,连“屁股”两个字都出来了!   他瞥向自个儿的主子,就见他在马上瞧起来端正威仪,其实嘴角已在轻颤,显然是憋笑憋得吃力。   “可也不能坐太久,前头太子的马车已走了有段距离,若回头不见九皇子的身影,定会追问的。”周彦不得不提醒。   九珍嘟起杏红的嘴,再瞧向高坐马背上的人。他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神情真的带些许着急。   她是偷偷跟着来的,才会女扮男装掩人耳目,这时若教人发现她的存在,尽管太子没有责备,但是未能随行的其它皇子得知后,可就有说不完的背后话了。   她平时虽胡闹,但遇要紧事,还是懂分寸的。“好啦,本小……公子这就起来赶路。”她不甘不愿的站起身,周彦赶紧上前帮着拍掉她身上的尘灰。   待清理干净,她才走至祈夜白身旁。“劳烦九皇子挪个位子给我,我不想回马车上去,在那四方小厢里颠得我头都晕了。”她抱怨。   祈夜白颇有英武之气的轻扫她一眼,颔首。“上来吧。”说着长臂一捞,将人抱上自个儿座前。“走了!”她人一上马,他立即加速追赶皇兄的座驾,身后的大批护卫也随即追上。   在外人瞧来,两个男人共骑一马,身子都是挺直的,也没啥不对劲,但也只有离他们极近的周彦与几个近侍晓得,自家主子的一只手正悄悄伸向前方人的小臀,心疼不已地搓揉着。 第2章(1)   南陵,大莱王朝皇家陵园,里头供奉了立国两百年来所有的帝后。   自抵达此地后,太子即展开盛大的祭祀祈寿仪式,随行所有大小官员共百人,一律着深服,持香遥祭大莱先帝们,一同祈求当今圣上能身体康泰,寿与天齐。   祈寿仪式一连持续三天,所有官员跪地三日不起,就连太子也在地上跪足三日,才在众人苦劝下起身回寝。   而大伙在太子离去后,也才敢稍事离席休憩。   “来吧,这是周彦帮我弄来的去瘀药,我帮妳揉揉,膝盖就不会那么痛了。”南陵行宫寝殿里,祈夜白手持瓷罐,急着要给某人擦擦揉揉。   他没想到大哥居然一跪就是三天,自个儿陪跪是应该,但九珍混在随行人员里,也得跟着跪,这会膝盖肯定都瘀青了,他光想就替她疼。   九珍也不客气,马上掀起裙,撩高两支裤管,露出膝盖,果然原本白皙的地方都青青绿绿一片。   他当真万分不舍。“早知道会受罪,就别要妳跟来了。”他难掩懊恼。   “算了啦,你不也跪了这么多天?你吃得苦,我怎么吃不得?快帮我上药,等会就消肿了。”   “九珍真勇敢。”他感动的连忙为心上人上药消炎。   “来,我也帮你上药,你的膝应该也很疼吧?”   “我不用了——”   “七皇子,您看错了,里头的不是——”外头突地传来周彦心焦如焚的阻止声。   但是,他显然拦不住来人,祈夜行几乎在他话声刚落时便进到寝宫内。   九珍还没反应过来,祈夜白已经手忙脚乱的将她的裤管放下,舍不得她的白细双腿被瞧去分毫。   瞧见两人后,祈夜行撇嘴讽笑。“我就说看见权家九小姐也在行列中,这奴才偏说不是,直说我认错,瞧见的是权永平那小子,看来,看错的是周彦,回头我就将这奴才的眼珠子洗一洗,免得他年纪轻轻,眼睛就花了!”   这话让跟着进来的周彦当场吓得跪地求饶,“七皇子,饶命啊!”   “七哥,是我要周彦隐瞒的,你就行行好,别怪他了。”祈夜白马上为自个儿的贴侍求情。   “哼,这奴才不知好歹,我都找到这来了,他还敢说谎,胆子也太大了!”祈夜行怒气未平。   九珍走上前去。“这都是我的错,是我硬要跟上来的,你想怎么样?”她抬起小巧的下颚,不驯的问。   祈夜行大祈夜白两岁,这次虽也随行前往南陵,但不同于祈夜白是太子让他来的,祈夜行却是皇上下旨随行。   祈夜行的母亲德妃,是目前病弱的皇上最常召见的人,连带也使得这位皇子的未来备受瞩目。   他冷冷睨着眼前整整矮他一颗头,一身男儿打扮的小女人。“妳也够胆大妄为的,竟敢女扮男装混进队伍里,这事我若呈报上去,别说妳爹受累,就是九弟也要等着遭殃!”   九珍可是一点惧色也没有。“什么叫混进来的,我是以九皇子眷属的身份同行,我爹与九皇子会遭什么殃?”   “眷属?”他脸色更加难看。   “没错,全天下谁不知道我权九珍与九皇子的关系,他要为皇上祈福求寿,身为未婚妻子的我,难道不能陪同他,为皇上的福寿尽心?”她说得理直气壮。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可就算是女眷,为父皇祈福是何等严肃之事,连太子自个儿都没带女眷同行,九弟却带着妳,当这趟是嬉戏秋游吗”提起她女眷身份时,他神情明显带怒。   “就我所知,你不也带了小妾同行?”   “那不是小妾,那是伺候丫头!”他更正,彷佛不希望被误会。   “不都一样,那个丫头还刚为你生下个儿子呢!”   “那又如何?会收那丫头是被逼的——”他话到嘴边突然收口,但那模样像是很不甘心。   “就算是被德妃逼着收,那也是收了,你带她来,就是为你暖床的人。”   “我说不是!”   “就是——”   “九珍,不许再说了!”见他们快要吵起来,祈夜白立刻板起脸。   “是他先惹我……好嘛!”原本还想说什么,可瞧见他脸色不好,又有“外人”在,九珍不得不乖乖收起利牙,站回他身后。   这让祈夜行见了更恼。这权九珍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九弟,只要九弟一句话,她就乖得跟猫儿似的。   ……当真只有九弟能治她吗?   “七哥,九珍这事还是请你多掩盖,别将事情闹大吧。”祈夜白开口恳求。   “咱们是为了父皇的康寿而来,你偏带着闲杂人等出现,真不象话!”祈夜行立即逮到机会,拿出兄长的口吻训斥。   祈夜白当下被训得红了脸。“是我的错,还请七哥包涵。”   九珍见状,气得狠瞪祈夜行,怪他小题大做,他瞧了也不理,径自转过身,对着还跪在地上的周彦撂话。   “回头到我那,给我掌嘴一百,瞧你还敢不敢对本皇子睁眼说瞎话!”这话他自然也是说给九弟跟九珍听的,说完即拂袖离去。   他一走,周彦立刻垮下脸,祈夜白也露出愁容,虽然确定就算闹到大哥那去,也不会有什么严重的责罚,但总是教大哥为难,他也不好意思。   反观九珍,只是朝祈夜行的背影做了个鬼脸,重哼一声后,便不当回事的坐回绣墩上,喝茶去了。   许是九珍福大命大,七皇子还来不及去向太子打小报告就匆匆被召回京城,说是德妃游园时不小心落水,被救起后大受惊吓,皇上急招他回去安抚照顾。   “我就知道会没事的。”九珍咬着羊肉干,得意扬扬。   “说得好像你早知德妃会落水似的?”祈夜白摇着首。这会两人能舒服的坐在这里,都有感谢太子大哥没再一跪三天,而是一早领着大家在陵庙焚香一个时辰后,就让大家散了。   原本他还提心吊胆大哥会提九珍的事,哪知他问也没问,连七哥不见踪影,打听之下才知七哥连夜回京去了。   九珍吃着果子,摇头晃脑,一双水灵大眼似笑非笑。“我是不知德妃会落水啦,我只是想——”   “只是想七哥应该不会去告发你!”他眼神忽而锐利起来。   见状,小丫头迅速上前,伸出白嫩的小手轻拍醋男的胸膛。“哪有,哪有那样,我是说太子爱护你,哪次不是爱屋及乌,对我的顽皮睁只眼闭只眼?所以不会有事的。”她忙解释。   她和七皇子四年前有些纠葛,从此这位皇子对她的态度就阴阳怪气,不是极尽刁难就是……总之,他的表现让她正牌的未婚夫大人很吃味,但碍于那人是他的七哥,对于对方的敌意也就尽量隐藏了。   可是私底下,这家伙醋劲依旧大得很,平常什么事都由她,唯她心头若有丁点儿的“走私”,他立刻火山爆发,半点不容。   “大哥纵你,不只因为我,还有你爹是朝廷重臣,你大哥与太子是至交好友等原因。你靠山太多,才养成你这无法无天的个性。”瞧着胸前的柔荑,祈夜白脸色稍缓,但又忍不住数落两句。   她立即缩回手。“我哪无法无天了?这趟南陵之行可不是我主动要跟,是谁当作赔礼拜托我的?!”   “好啦,好啦,都是我的错,这总成了吧!”见她恼了,他马上又陪笑脸。没办法,欠她的!   九珍抿嘴低笑。“不成,今天太子没长跪的意思,正好,我来到南陵都还没机会瞧清这里的风光,你得陪我出去走走。”她得寸进尺。   瞧着她的小脸兴致勃勃,他怎说得出一个不字?再说他本来就有此打算。   “走吧,南陵的枫红最迷人了,我带你赏枫去!”他动手整整她的衣。穿了男装的她,确实有几分阴柔男子子气。   尤其她的双眸,晶灿有神到不时令人错觉似有水晶在里头跳跃,总让他不管在任何情况下,一眼既能辨识出她的所在。   记忆最深刻的是,上元节人人皆戴着面具游街,他却能光凭她的眼神,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准确地握住她的手。   这双眼睛就代表她的灵魂,无可替代,让他从不曾错认过任何一次。   只见她才听说要去赏枫,马上笑弯了双眸,眼睛水亮水亮的,简直要吸去他所有目光,连余光都不留,只能盯着她傻笑。   直到半月弯形的眼眸拉成一条细线,他才知道自个儿痴迷过久,赶紧拉着她出门去。   南陵,地处南方,山林环绕,如今正值入秋,秋枫艳红,落叶飘飘,“枫”景宜人。   马蹄踏在落叶上,发出干干脆脆的声音,别有韵律。   秋游的两人,共骑白马,两小无猜,一路甜蜜蜜。   在一条枫林小道上,祈夜白抱着九珍利落下马。“这小道是通往山顶的快捷方式,因为已经接近山顶,只要站在这,就能将大莱王朝的陵庙一览无遗。”他引导她望向小道外错落交迭的绵延山峰,而左侧则是占地万顷的皇家陵园,陵庙的壮丽、建筑的讲究,在枫林环绕陪衬下,全部尽收眼底。   “这视野真是太棒了!”她见了兴奋得发出惊呼。   他微笑。“是啊,大前年我来时就发现了,今年把你偷渡来,自然不能让你错过这美景。”   她笑眯了眼,瞧瞧他得意的笑脸,再看看两人身上陈旧的衣饰打扮,噗噗又是一笑。   出门时她不过抱怨一句两人衣着太显眼,容易引人注目,这皮家伙居然就带着她潜进民宅去偷人家后院挂晾的旧衣服,得手后,他笑得比她使坏时还贼,也不想想他身为皇子,万一失风被逮,那可是丢脸丢到家了。   但这家伙天不怕地不怕,偷得极为顺手,还挑三拣四,非要尺寸相当的才肯穿上。   啧啧啧,看来他虽贵为皇子,但身子里头的顽性绝对不输她,完全不辱他俩双九祖宗的名号!   这会两人一身粗衣补丁,瞧起来还真像是一对不起眼的寻常夫妻。   闻言,祈夜白讶然地朝她望来,一副她猜中了的模样。   “不想来的原因是,想避开大家猜测太子登基之后,可能立你为王储的传言是吧?”随着皇上病情日益严重,随之出现的讨论就是太子继位,膝下无子的问题,而他理所当然就是那个最佳储君人选。   她这么一问,他脸上的表情淡漠不少。“是你多想了。”   “我哪多想了,都是因为我小时候的一番话,让你对皇位从此失去了兴趣。”她内疚的说。   “就说你多想了还不信,是我自个儿不想沾上跟皇位有关的是,与你无关。”   “别骗我,哪个男人没有野心?”   “我就没有。”   “若我说,有一天我想做皇后么?”   “你想吗?”他眼神有了一瞬的转变,但恢复得极快。   可那一闪而逝的光彩九珍没有错过,不禁想起十岁那年与他的对话——   “我为什么非嫁你不可?!”   他抱着她坐在椅上,她嘟着嘴,很不以为然。   “我也不想娶好不好,听说是我小时候贪嘴闯的祸,你如果不想嫁,可以不要嫁!”他自负不满的驳斥。   “真的?”她马上问。   他表情顿时变得很不自然。“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她在他怀里摇晃着脑袋。“谁说的,我很喜欢你,你是我的九哥!”她视他为自个儿的第九个哥哥,所以当然很喜欢。   “那为什么不嫁给我?”他犹豫着要不要摸摸她的头顶,还是维持将她抱住的姿势就好。   “我听人家说,当皇后要和很多女人分享丈夫,过的很辛苦,我不想当皇后。”   他闻言失笑。“谁说嫁给我会要你当皇后的?”他最后决定还是把她抱得紧紧的。   “你是皇子不是吗?”她仰起头,傻乎乎的望着他。   “你听清楚了,我是第九皇子,上头还有八个哥哥,这个皇位还轮不到我来坐,就算你想当皇后也不成。”他伸出食指,重重的点着她的眉心,见她疼得皱眉,又后悔的替她柔捏。   只是,他说这话时有点心虚,只因上头的八个兄长,有六个没资格继位,因为他们的母亲不是身份太低下就是不受宠,再不就是本身的身子有残缺,最重要的是……   总之,这些事她不需要现在就知道,太早知道对她也没好处。   “那太好了,你若做不成皇帝,我就做你的妻子!”她没瞧出他的心虚,喜孜孜的说。   他抿嘴笑了。“真现实!” 第2章(2)   九珍叹了口气。“你别管我想不想做皇后,只管自个儿想不想登基就好,我不愿你因我而错失原本唾手可得的天下。”她不想成为皇帝后宫的一员,但他若有机会成为九五至尊,她又怎能阻碍他?   “就算我有机会成为大哥的继位者,但是若无你相伴,即便黄袍加身,我也不会感到丝毫快意的。”他抚着她袖子上的补丁,神情温柔。“与其做储君、做皇帝,我情愿与你同穿一件布衣,惬意平凡过一生。”这是他的真心话。   九珍闻言,不禁眼眶泛红,激动地紧搂住他的脖子。听到这家伙的话后,若不感动得鼻酸,真是对不起他了!“真该死,你这么痴情做什么?!”没什么矜持,她用力吻住他的唇。   祈夜白先是一愣,立即抱起她倚向身后的枫树干,让这个吻变得更激烈。   两人从小定亲,六岁开始就不避嫌的你亲我一口,我亲你一脸,但不管怎么亲,感觉也没这次浓烈,热浪汹涌到不若以往纯洁,彼此的身子越来越蹦,蹦到一个境地,甚至大有想撕裂对方衣物的意图——   嘶——   才想着,好像已经听见衣服破裂的声音了……   两人怔住,对上眼后,互往对方身上瞧去。喝!   他整管袖子由肩头被撕落,露出结实的臂膀:而她,前襟也开了一大片,粉色肚兜若隐若现,直刺激人的眼睛。   两人的视线有彼此身上拉回到对方的脸庞,怔了怔,片刻的静默后,突地一同爆出大笑。   这摸样若叫人撞见,保证隔天就会被逼着拜堂,他是很乐意啦,但是的顾虑她的名声。所以大笑过后,祈夜白将她放下,重新替她理好前襟,遮住她胸前的雪白风光。   九珍直到这时才知道该脸红,祈夜白见了正想取笑,蓦地,一声尖叫突然在前方响起。   两人一惊,往前望去,发觉远处有群人正围着一名女子丢石子,女子被砸疼,一路往后头退,但后头就是断崖,眼看再退就要落崖了。   九珍立即义愤填膺的跑上前去阻止,在女子被逼得差点落崖前,惊险的将人捞住,若慢一步,这女子恐怕就要坠落深谷,粉身碎骨了。   救起人后,她仔细一看,发现女子与她年纪相当,可惜蓬头垢面,脸上到处是被石子砸伤留下的血污,眼泪鼻涕更是黏成一团挂在脸上,衣着也很破烂,双眼更是呆滞,方才被砸也只知喊痛,不知反击,才会被逼得差点丧命。   祈夜白随后赶来,也注意到那女子是个傻子,面色一沉,上前对一群恶劣的孩子低喝,“不许再欺负人,全住手听见了没有!”   这群年约十一、二岁的小童先是被他的呵斥吓到,但随即留意到他们粗鄙的穿著,又不将人放在眼底。   “关你什么事?这人是我家下人之女,我爱怎么欺辱,就怎么欺辱,跟何况她是个傻子,傻子是不会痛的,你若多管闲事,当心咱们也送你几颗硬石头吃吃!”   带头的孩子目中无人的说,其他小童也跟着附和,捡起石头作势要砸人。   九珍气坏了。“你们这些死小孩,这么无法无天,真要叫你们的爹娘打你们的屁股才行!”   这群孩子的衣着不俗,应该都是家世不错的小孩,但是品行顽劣,眼神很欠教训。   那群小童听了哈哈大笑。“好啊,我爹是南陵总都督,他们的爹及亲人分别是南陵的巡佐以及地方父母官,你们若见得着他们,尽管去告状吧!”带头的小鬼料定他们身份低下,压根见不着掌管南陵的大官们,有恃无恐地回嘴。   “你爹是李都督?”祈夜白皱起眉。   “知道怕了吧?我爹是这里最大的官,你若敢管我的事,倒霉的是你!”那小鬼一脸得意。   “李泰山居然养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瞧来该打屁股的不只是你,连他也该打!”他绷着脸道。   那小鬼脸色一变。“你好大的胆子,不禁敢直呼我爹的名讳,还说要打他,你不想活了吗?!”   “咱们倒想瞧瞧不想活的人是谁。养子不教父之过,九哥,这会就先动手教训小的,赶明儿个再教训老的!”九珍冷笑扬眉。   “好,就这么着!”祈夜白也真叫这群目中无人的小鬼惹毛,随手折下一根树枝,动作利落且神准的打在每个小鬼的屁股上,尤其是那带头嚣张小鬼,屁股“连中三元”,痛得他哇哇惨叫。   “你、你居然敢打我?!你死定了,我爹会砍你的头!”捂着被打得火红的屁股,他气愤的叫嚣。   “喔?那好,你回去告诉你爹,我很想被砍头,请他明天带刀来砍,我恭候大驾!”祈夜白冷笑说。   “你、你到底是谁,当真不怕死?!”小鬼被他的态度吓得瞠目。要知道他是这地方的小霸王,往常只要抬出自个儿爹的名号,无论多了不起的人见了他也得矮半截讨好,可这人竟然没将他放在眼里,莫非真是比他爹更了的的人物。   “你回去告诉你爹,咱们刚由京里来祭陵,老大主祭,打你的人在家里排行老九,我想这样说他就知道了,顺便提醒他,带来的刀子利一点,万一一刀砍不断咱们的颈子,就该换他倒霉了!”九珍说。   小鬼一听,脸上爆红。“我管你老九还是老十,总之敢打我还摞话,你们死定了,走,这笔账咱们回去找人再来讨!”带头的小鬼尽管有些忌惮,但因气不过,仍旧领着一群顽童打算找人回头报仇。   劣童们走后,九珍走回傻女身边,她似乎仍不知发生什么事,明明满头满脸的血,可看见他们只是傻乎乎的笑。   九珍见了不忍,将祈夜白落下的袖管当帕子,帮她将脸上血污擦净,当她逐渐露出干净的脸庞后,九珍不禁讶异,只因这张脸极为秀气,若不是眼神痴傻,定会是个清秀的小美人。   她不胜惋惜,一旁的祈夜白也心有同感的摇首。   “咱们该拿这女子怎么办才好呢?”九珍开始烦恼怎么安置人。   “先带回去吧,明天那李泰山就会带着儿子来领人了。”   “也是,李泰山若敢不来,明天咱们就上他那,将他的胆子抓破!”她坏坏的笑着。这姓李的既然养出这么个好儿子,正好让她在南陵的这段时间,可以找人“消遣消遣”。   祈夜白睨她一眼便知她的想法,心里的打算也跟她一样,不禁暗忖:他们两人果真是心灵契合、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两人打好的如意算盘全部在回到行宫后被打乱了。   “你叫什么名字?”九珍询问。   傻女只是一个劲的傻笑。   九珍急了,紧握住她的手。“喂,咱们来不及等李泰山来领你了,会请人将你送回李府,可你若不告诉我姓名,将来我怎么确定李府善待你?”他们才刚回到行宫,就接到京城传来皇上病危,急召太子返京坐镇的消息。   因此她只得托人将这女子送回李府,但她又怕这傻乎乎的女人回去后,继续遭到李家人的查毒,这才想知道她的名字,以便将来打听她过得如何。偏偏这傻妞傻得一句话也不会说,才让她急得快翻脸。   傻女见她生气,害怕得猛咬指头,状似要哭了。   “你别哭啊,我不是有意凶你的。”眼看太子座驾已经先行,他们这群随员得马上跟上,她几乎要急得跳脚。   “九珍,你别吓着她,虽不知道她的名字,但等送她回去的人查明后,咱们也能问清楚一切,,其实你不用担心的。”祈夜白无奈的提醒。   她这才缓下急色。“罢了,好像也只能这样,我只希望那李泰山能管束好他顽劣的儿子,别再欺负人,不然回头我非剥他父子的皮不可!”她没想到京城传来的消息这么急促,让他们连安顿这女子的时间也没有。   “周彦,你将人带走吧,记得嘱咐领她回去的人,将我的话传给李泰山,就说明年咱们还会来一趟南陵,到时候她最好毫发未伤,否则我会找他算账。还有,他那儿子,哼,下回见到,换我再打他屁股三个板子!”   周彦领了话,就要将人带下,可这时傻女居然紧捏住九珍的衣摆不放,脸上表情像是在一片空白中想找点东西,嘴开开合合,最好终于吐出三个字。   “赵……春水……”   九珍闻言大喜。“赵春水是你的名字吗?”   可她却又再度痴傻,两眼放空不再回应。   但九珍已认定她就叫春水。之后,祈夜白便带着九珍急忙追赶太子座车,幸亏还无人发现他们落后的事,让两人松了一口气。   不过在回京城的第二天,就传来噩耗——天子驾崩了!   祈夜白乍闻,整张脸发白,眼泪夺出眼眶,九珍只能抱着他,不知如何安慰。   皇帝卧病已久,经常传出病危的消息,但总能转危为安,哪知这次居然真的崩逝,难怪他大为震惊悲伤。   于是得到消息后,他与太子两人就不曾歇下脚步,一路赶回京城。   这一夜,是天机元年,大莱王朝的龙殿上,已然有了新气象。 第3章(1)   先帝升天,庙号威平帝,大丧过后,大殿上,新帝祈夜明望着双目依旧湿红未干的弟弟。   “你准备准备,三个月后受册封为储君。”   “皇兄,我以前就表明过,不想——”   “住口,这事由不得你!”他怒喝。   祈夜白无惧,续道:“请皇兄成全。”   “是九珍的意思吧,她不让你做天子?”祈夜明冷下脸,干脆的问。   “跟九珍无关,你别扯上她!”他立即反驳,偏偏脸色微红。   祈夜明瞧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说:“那就传她进宫,朕亲自问就清楚了。”   “不、不可以,这是我自个儿的事,别传她!”他马上反对。   祈夜明蓦地一笑。“晓得了,你这小子是妻奴,这会就被吃得死死,将来她要真做了皇后,你的后宫不鸡飞狗跳才怪!当初真后悔带你上权家去吃满月酒,这一吃,你就给当成贺礼送出去了!”   祈夜白脸更红。“大哥笑话我……”   “是笑话你!没用的东西,为了女人,居然对天下的野心都没了!”祈夜明提起这事瞬间又拉下脸。   “大哥……”   “别再给我啰嗦,自个儿的女人自个儿搞定,若摆不平,让朕出手,保证比你利落!”这话充满威胁。   “大哥正值壮年,只要……还是有机会生子的……”见兄长变脸,祈夜白马上改口,“其实七哥才是真正有意于这个位置的人,大哥与其为难我,还不如成全七哥……或是其他有能力的兄弟。”   祈夜明顿时铁青了面孔。“不要再说了,你明知朕是如何坐上这个皇位的,我的继位者一定要是你,这是朕给父皇的承诺,你若没能接我的棒,大莱的未来难以太平!”   祈夜白忍不住垂下面容,重重叹气。这秘密隐藏已久,他几乎不想触碰,但眼下瞧来,真是躲不过了。   “你就认了吧,并回去说服九珍,三个月后她同你一起册封为储君妃,若不愿意,朕就会指个新人给你,接不接受要她看着办!”祈夜明的语气毫无转圜余地。   祈夜白苦恼的皱紧眉头。九珍不喜欢的事,他从不勉强,但如今看来,只能委屈她了,只是……她愿不愿意委屈啊?   九珍房里,瓜果、点心从来是应有尽有,因为不只父兄会供应,九皇子……不,新帝登基后,他已晋升为王,现在是九王爷,他才是最大供货者,若再加上宫里的皇后、太妃等馈赠,她这屋里就成了美食展示区了。   “主子,这樱桃是皇后差人送来的,您要趁鲜先尝吗?”春彩手里抱了一大篮令人垂涎的樱桃问。   “好。”九珍应了声,伸手拿了颗多汁的樱桃送进口里,眼睛立刻亮起。哇,好甜!   她又多塞了一颗,眼角余光瞥见春彩咽着口水的馋相,立即也拿了两颗塞进她口中,春彩马上露出吃到人间极品时的满足表情。   她打小跟在主子身边,吃香喝辣全少不了她,府里的丫头也没她这么好命,当真是跟对主子,人生就是彩色的!   “对了,皇后差人送樱桃,有说什么吗?”九珍满口樱桃香的问。   “倒没说什么,就是要您有时间多到宫里走走,陪她说说话,解解闷。”春彩也是一颗接一颗吃。   许是主子嘴甜,老是能讨宫里那群女人欢心,让她极受欢迎,但据她自个儿私下想,更多原因应该是九王爷的关系吧。   打多年前,便有传言说九王爷是当今圣上的私生子,基于某种原因才让过世的威平帝收为子,如今新帝登基,继位者当然非九王爷莫属,因此所有人才争相巴结小姐,已当她是未来的储君妃。   “我明白了,过两天就进宫去向皇后请安。”九珍点头。   “主子,皇后这回送来的樱桃份量挺多,回头要不要给八公子送一点过去?”春彩一面吃着可口的樱桃一面问。   九珍眉头一拧。“不用,八哥说我穿他的衣裳在外头招摇撞骗,竟说今后不再借衣服给我,这家伙太小气了!既然如此,他以后也休想再吃到我屋里的好料,这些樱桃就分送给各房嫂子,小钗那也帮我送些过去,唯独别给八哥!”她气呼呼的说。   春彩掩嘴偷笑。“喔,知晓了。”小姐与八公子年纪相差较小,感情最好,这会闹脾气,八公子可要短少口福了。   “九珍,你也太没良心了吧,这样就不给八哥好处啦?枉我平日这么帮你,为你背了多少黑锅,什么哑巴亏都吃了,不不过小小训诫你一下,你就记恨至此?!”这时权永平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瞧见春彩捧着的樱桃,他哪管樱桃的主人给不给吃,不客气的抓起一大把就痛快的吃了起来,吃完手中的樱桃后,又瞥见桌上的蜜饯,随手挑了一颗吃,不禁惊为天人,见桌上还搁着包裹蜜饯的油纸,马上将所有蜜饯包起,卷进怀里。“你未来八嫂最爱这一味,你就当孝敬她吧!”   “八哥脸皮真厚!”九珍气结。   权永平脸皮也确实够厚,自个儿找了个位子坐下,跷着腿,便喝起茶几上的香茗。“这茶真教人赞不绝口啊!我说你这儿的享受连爹都比不上,这茶少说一两要八百吧?还有,我怀里的这包蜜饯也是宫中的贡品吧?那桌上的梨——啧啧,一颗少不了要十两,这些都是老九送来的?你啊,你啊——”他也不知还要说什么,拼命摇头。   她见了不禁火大。“八哥,这里是小姐的闺房,你到我这吃吃喝喝兼打包,我不与你计较,可你别再口无遮拦的还想说些什么落井下石的话!”   他这才凉凉瞅向她。“我说妹子,老九对你这么上心,你可想过要怎么报答人家?”   她回睨他。“以身相许如何?”   “好啊!什么时候相许?”   “怎么,你真这么希望?”   “这……这……希望归希望,也得要爹同意啊。所以,身子真许了啊?”他一脸好奇。   九珍忍不住狠狠瞪他。“要你管!”这人还是她哥吗?!哪有妹子未出嫁,就急着送人的!   “我是你八哥,怎不能管?再者,若真许了,那事情就好办了!”他拍了下大腿,状似期待。   “什么事好办了?”她狐疑起来。   “就……”他忽地眼光闪烁,抓起桌上的梨咬了一口,贼眼暗瞟了窗外一眼。“就……我问你,你真不想做储君妃?”他是少数几个真正知道祈夜白不愿意成为储君的原因。   盯着他,她抿了唇。“何必突然问这个?”她总觉得八哥今天话中有话。   “小妹,你是咱们家的九珍,宝中之珍,如果能够母仪天下,将来咱们权家也与有荣焉,爹更会倍感光荣,你真不想光耀门楣?”他试探的问。   “光耀门楣的事有你们几位杰出的兄长就行,爹对我没期待,只要我健康平安就好。”她冷冷的回说。   “话是没错啦,但是……你也该为老九的前程想想,是吧?”   她瞄向他。“所以,你的意思是——”   “鼓励他接下储君之位。”他直接说出意图。   “他找你来做说客?”   “没,你别误会他!”他即刻喊冤,额头上却有一道细汗渗出。   “那你是皇上的说客?”   “当然不是!”   九珍眯眼。“那就是八哥自个儿很想将我嫁出去喽?”   “当然,女大不中留嘛,更何况你早就许给人家,嫁不嫁,横竖也只是个形式罢了。”   “你就对我这么碍眼,非赶我出府不可吗?”   他眼神不定。“碍什么眼……不过说实在的,小妹,如果,我说如果,这储君真是你家那口子推不掉的话,你……你会怎样?”他一脸紧张。   “我会……”她双眉拢起,看似为难。   “会如何?”他偷瞥窗外。急啊!   “不知,不过我希望储君是他,但若真是他,我想……又会感到失望吧。”   “失望?”   “他若为储君,将来可以君临天下,可是,我可能就要泪洒花枕了。”   “泪洒花枕?”   “是啊,八哥,我是你唯一的小妹,你忍心见我过着恭送夫君去临幸其他女人的生活吗?若真如此,恐怕不出几日我就会在后宫手刃亲夫了,到时候别说光耀权家门楣,还可能会害得咱们一家被满门抄斩。”   权永平脖子猛地一缩。“也是。”弑君可是罪及九族的大罪!   “所以说,你要我怎么办?”她耸肩。   吞了口口水,他又往外瞄了一眼后,咬咬唇。“你就不能改改脾气吗?都是咱们将你宠坏,也不想想现下的皇亲贵胄,哪个不养上几名妾室,你这不明就里的个性到底是承了谁?”   “对,我就是不明就里,就是妒妇一个,就是容不下别人跟我抢男人!”她一副打死不变的模样。   “你、你、你恃宠而骄!”   “宠我的也是祈夜白,八哥紧张个什么劲?”   “我……我……我说九珍,真不可能退让?”   “八哥说呢?”她睁大水灵的眼睛,朝他眨了眨。   “我说……唉,我无话可说……”发现窗外人影颓然消失,他也是满心无奈。   唉,老九,他可是尽力了。 第3章(2)   往年的上元节,京城总是一片灯海,街道、寺院、民宅……到处见得到各色灯景,喜乐的百姓会在街上通宵达旦的嬉戏,热闹非凡。   不过,今年国丧刚过,百姓还处在哀悼期,所以各界庆祝上元节的气氛也大不如前。   九珍走在祈夜白身旁,两人戴着绘有喜福字样的面具遮盖面容,漫步在街上。   “瞧这零落的街景,今晚我真不该拉你出门的。”看见路上三三两两稀疏的人潮,九珍不禁懊恼。   这热闹程度比之往年真是差太多,原是见他在威平帝驾崩后郁郁寡欢,并且心事重重,她才想藉外头的热闹让他重拾笑容,可外出后,见到这冷清的景象,失望不说,可能还会让他更染上一份萧瑟。   她忍不住歉意地望向他。   “没关系的,不管如何,每年上元节咱们总要上街,照例,我还是要买给你大红灯笼,让你提着游街一圈。”   瞧得出他在强颜欢笑,她索性说:“不如咱们今年别买红灯笼,挑个绿的,我记得威平帝钟爱绿系,这个灯笼算是我权九珍替先帝提的,为他老人家开道逛大街赏灯!”   闻言,祈夜白眼底堆出一丝笑意。“好,算是你对父皇的孝心,就这么办!”   只是,上元节园喜,灯笼皆制作成红色的,要挑个绿色的灯笼可难找了,他跑了满街的灯笼摊子也不见任何人卖绿色灯笼,不得已,只得额外花钱请师父现场制作一个绿色灯笼。   九珍提着这个灯笼走在街上,不是普通的引人侧目,怪异的程度,连小孩经过她身旁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可她一点都不在意,绿灯笼提得怡然自得,甚至摘下面具对笑她的小鬼做出吓人的鬼脸,惹得大人当她有病,小孩被她吓哭,祈夜白则是干脆站到一旁去捧腹大笑。   这个九珍啊,真顽皮!   见他终于有了笑颜,九珍也愉快多了,看见又有一个小孩迎面而来,指着她的绿灯笼讥笑,她故意将灯笼往脸上照,再瞠大眼睛露出眼白,活像妖怪现身,那小童当场吓得嚎啕大哭地跑开。   “上元节怎么会出现这么恶劣的人?!”   “没错,真是可恶,居然当街吓孩子!”   这时两个脸上没戴面具、打扮不俗、长相甜美的女人,生气的走过来指责。   九珍身子一僵。戏弄小孩被人活逮,这事还真尴尬。   “呃……对不起,就……就好玩嘛……”她脸红透了,自知理亏,马上认错道歉。   “好玩?瞧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如此幼稚?”   “姐,她穿着不差,八成是给家里人宠坏了,才会在街上做出吓小孩寻欢的无聊举动!”   这是路见不平了?九珍不好意思的涨红了脸,让人教训得一句话也回不了。   “我家娘子怎么被宠坏了?是这些小鬼没事先惹她,你们的说教会不会过火了些?”见不得自个儿女人被骂,祈夜白拉下面具,寒着脸走上前。   哪知这对姐妹一见到他,登时花容失色的福下身。“见过九王爷。”   九珍与祈夜白都是一愣。   “你们见过我?”他很是疑惑。   发现两人垂得低低的脸庞竟是一片绯红,九珍不禁讶异。这两个女人见到他,娇羞个什么劲?   “咱们姐妹见过您。”那位姐姐回答。   “何时?”他皱眉,对她们俩完全没印象。   “去年皇上还居东宫时,在皇上寿辰宴上,曾与您见过一面。”这回是妹妹回答。   九珍恍然大悟。皇上去年还是太子时的寿辰她也去了,但教皇后拉进后院聊了一晚,压根没机会到前殿溜达,也许就是这样才没见过她们。不过能在太子寿宴上出现的人物,身份不会是一般,想必这两人的身份也不会太低。   “是吗?”祈夜白好像没意思要追问她们的身份,态度有点冷淡。   见状,两人像是颇失落,羞怯的瞥了他一眼后,又将眼光转向九珍。   “您是权家小姐?!”妹妹突地惊愕道。   九珍笑了笑。“正是。”   “天啊,方才竟然得罪了姐姐!”她一脸自责。   “我们不知姐姐的身份,有冒犯之处,还请姐姐见谅!”那个姐姐也马上说。   姐姐?九珍好笑的望着两人。她年纪不比她们大吧?外貌上也许还小上一点,而她们居然称她姐姐?   这是占她便宜吧!   “不敢当,你们唤我九珍就可以。”她皮笑肉不笑的暗示她们,别将她给叫老了。   “哪可以这样!”两姐妹惊恐的一起摇头。   “哪不可以了?”九珍皱了五官。   “长幼有序的!”姊妹迭声说。   她头顶顿时飘过一片乌云。   “九王爷说的对,方才咱们姐妹说得过火了,您与小孩玩,无伤大雅的。”两姐妹的态度转变得飞快。   “不,我也有不对,不该贪玩吓人。”九珍认真反省。她是有自省能力的。   以为她不肯原谅,两姐妹竟紧张得白了脸。她见了蹙眉,想出言解释,但身旁的男人已经托住她的腰。   “走吧,这大街还没逛完呢!”说完领着她,撇下那对姐妹就要走。   “九王爷,请留步!”那妹妹突然奔来。   “何事?”他讶然的停下。   女子跑至他面前,她本来就娇美如花,此刻双腮嫣红,更显美丽动人,娇滴滴的伸出手,将一样东西递还给他。“您掉了。”   看见他掉落的面具,祈夜白漠然的取回。“多谢。”抛下这句话后,他不再多说一个字,拉着九珍就走。   九珍忍不住回头瞧那对姐妹的表情,赫然发现两人居然还痴望着身旁男人的背影。   她转回身,心情也闷了。   “九珍。”走了一会儿,祈夜白突然唤。   “唔?”自家男人被觊觎,心情持续不爽中。   “咱们别逛了,还是回去吧。”他闷闷地说。   她一惊,忙瞥向他,发觉他眉头越蹙越紧,想必是被那对姐妹花一搅和,好不容易才放松的心情又绷住了!   她有些气恼。   “好吧。”她勾住他的手臂与他并行。既然他情绪不好,就别勉强了。   “九珍,明天陪我走一趟东陌散心可好?”他幽幽地问。   “东陌?”那可是全国最东边的地方,离京城坐马车至少要一个月才会到,他怎么想去那?“要散心可以,但一定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吗?”   “你不愿意去?”他一脸扫兴。   “不是不愿意,而是你也知道,四哥过几天就要回来了,他一年才回来一趟,错过这次见面,又要等明年……”   她四哥如今是大莱使臣,出派邻国岭南,一年只能回国一次,向君王禀报邻国国情,顺道省亲,她若随他去东陌,就一定见不到四哥的面了。   闻言,祈夜白露出极为低落的神情,失落的目光低低垂下。   九珍见状,怕他可能会继续萎靡晦涩下去的。“这个……反正我也爱玩,东陌更是没去过,只好先对不住四哥了,我……陪你走一趟吧!”   此话一出,他黑眸骤亮。“太好了!你放心,有机会我也会带你上岭南见你四哥去!”他兴奋的说。   “你要带我去岭南?”她闻言却心惊。若无皇令,他身为皇亲,是不能随意出境的,目的是要避免握有实权的皇亲与他国勾结,甚至通敌。   他明知如此,还说要带她去岭南见四哥?她惊疑不定。   祈夜白只是扬笑。“别吃惊,我说有机会,又不是现在就去。”   “喔。”原来他说的是未来啊,其实他若真想去,只要向皇上请旨,皇上应该不会刁难,只是,不知怎地,她就是觉得他笑容似乎……好像……有点诡异。 第4章(1)   九珍觉得奇怪地瞅着眼前男人。   一早祈夜白就到府里接她,临行前还破天荒的对爹行了个大礼。   再怎么说王爷都是大过重臣,他这礼着实将爹吓得呆住,就连平日出门定会对她耳提面命的一些话也忘了说,就这么傻傻让他将她带走。   这也就算了,她昨晚回府时已晚,是晨起后才对爹提要去东陌的事,爹虽百般不情愿,但一听是祈夜白的主意,也就勉为其难的同意。虽然告知家里的时间短,可娘与几个大嫂手脚利落,不出一个时辰就已为她备好一车子的行李,里头有吃有穿,还有提供她长程坐马车时打发时间用的闲书。   且等到了城郊外,这一大车东西祈夜白竟要春彩只捡了几件她的衣裳。其余的便全丢在路上。   “为什么扔了我的行李?”坐上另一辆他安排在城外接应的马车后,九珍狐疑的问。   春彩在车厢外,与马夫坐在一块,也不解的竖起耳朵,很好奇九王爷为什么要这么浪费东西。而且他身上的衣饰也很简单,不若平时的皇族派头。   “少了那一车子的累赘,咱们可以走得更快些,至于你那些东西,沿途都有得买,而且买的还都是当地的特色之物,岂不更有趣?”他悠哉的回答。   “这话是满有道理的,可是,咱们是要赶路吗?否则何必这么急?”不是要散心,有必要赶得像后头有追兵似得吗?   “急,当然急,这一路上好玩好看的是这么多,你难道不想一睹为快?”他伸指往她光洁的额头弹去。   九珍柔着不怎么痛的额,瞧了瞧他,笑眯起眼。   “所以你才什么都没带就上路?”她早发现到他居然没带半件行囊。   “没错。”祈夜白笑着点头,态度更是写意。   “东西可以再买,可你怎么连周彦都撇下?”   周彦从小伺候他,无时不随侍在侧,这次出门这么久,他怎么会没跟来?她不解。   “我另外指派他事情了。”他简单道。   “他不跟,谁伺候你啊?”   “你啊!”他倏地将俊容欺近她的俏脸,在不到一寸的距离前停下,露齿一笑。“不是还有你吗?”   九珍当下酡红了脸,说不出话。   “怎么?舌头被咬了,还是不愿意?”祈夜白无比戏谑,轻佻的问。   “不愿意什么?”她眨巴着眼睛,挤笑回应。   “不愿意伺候我啊。”他指着自个儿。   她一怔后才找回神智,推了他一把,将他的俊脸推离,恼他逗人。“就不愿意伺候你,你还是把周彦找来吧!”出城后他整个人快意许多,瞧她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安分,让她预感这趟旅行下来,她与他的关系可能会有些不一样………   “那可不行,这趟外出我打算与你过两人生活,那小子来只会坏我的兴致。”他目光再朝车外的春彩一瞥。“要不是你不能没人照料,原本就连春彩我也不想带的。”   这话一说完,外头的春彩头皮一紧,立即冒出冷汗。   万一她跟周彦一样被撇下,这可就不妙了!   要知道,权府里的老爷、夫人、公子们,只要几日不见他们这个宝贝女儿、妹妹,整个府里的气氛就会变得超级吓人,活像火药要爆发一般,因此他们这些下人总是人人自危,就怕被哪个思女、思妹的主子给炸了。   而她绝对会是最惨的一个,谁教她的主子就是他们思念的对象?自个儿不被炸翻才怪!好险好险,幸亏没被留下。   “咦?这不是往东陌的方向,马夫,你是不是走错了?”春彩忽然发现行驶的方向不对。   “没走错,这是里头雇我的公子交代的。”车夫肯定的回答。   车厢里的九珍闻言,赶紧探出头。东陌在东,这方向往西,果然方向有误!   “说说,你这是要去哪?”她缩回马车里,对祈夜白挑眉。   “东陌还是要去的,但不急,咱们先往西走,沿路游玩过去。”他露出令人费解的笑意。   “那不是绕了一大圈?这么一来,咱们何时才到得了东陌?”   “本来就是出来玩的,绕点路有什么关系?”   “话是没错,不过我告诉爹最迟两个月内会返家,若迟归,我担心”.   “放心,你爹那我会捎消息回去,只要与我在一块,你爹通常不会有意见。”祈夜白老神在在。   也对,有他在,爹再不愿意也会通融,这么说来,她反而可以放宽心的当只脱缰野马,痛快玩一阵子再说!搓着手,九珍趴在车窗边,越笑越开心。   这种没爹娘也没兄长管束的机会不多,难得得很啊,不把握怎么成!   日县,离东陌还有近千里远之地。   在一栋堪称舒适干净的宅子前,九珍看着祈夜白怞出银票给一个男人。   那男人眉开眼笑,似乎相当满意,笑嘻嘻的离去了。   她与春彩对视一眼,疑云又起。   “你这回出门带的银子不少嘛!”九珍踱着步子来到他身边,方才她不小心瞄见他身上的银票,竟然是惊人的一大迭。   “出门在外,有备无患嘛!”他说得理所当然。   “那有必要钱多到在这买宅子吗?不过短暂住个几晚,去住客栈不成吗?”   听见她的话,他竟状似吃惊的看着她。   怎么,她说错什么话了?他们走了一个月,不都住在客栈里的吗?   “是你说过这地方好,我才在这置产的!”祈夜白故作委屈的指控。   “我说的?什……什么时候?”她讶异到舌头都打结了。   “十天前,你在阴县时说的。”   “我在阴县时说了什么?”她一头雾水。   “啊?确实是小姐说过的!”一旁的春彩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小声一呼。   “真是我说的?!”她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小姐可还记得,有一晚在阴县的客栈中,夜里冷飕飕的风灌进门缝里,几次将屋里的蜡烛吹熄,吓得咱们俩以为有冤魂入侵,抱在一起发抖,最后还惊动了隔壁的王爷过来探视”   九珍这才记起那晚发生的事   “这里是阴县,难怪夜里阴风阵阵,咱……咱们别住这里了,会会……会撞邪的!”   “不住这,那住哪呢?”   “住……可有阳县?若有这地方,住在那肯定能保平安,鬼见了太阳就化了!”   “所以,你就在日县购阳宅?”她瞠目结舌。   他扬笑颔首。“这里是你挑的,既然如此,买间屋子长住一段时间也不错,至少能平安嘛!”   九珍像教雷劈中,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王爷,那是我家主子受惊之后的胡言,做不得真的,而您却真的花钱买阳宅……”这会不会太小题大作了点啊?春彩不敢置信。   祈夜白脸一板,瞪向她。“你是在讥我愚蠢,竟相信你家主子的鬼话吗?!”   自知失言的春彩赶紧将口捂住,躲到自个儿主子身后,嗫嚅的赔罪。“奴才嘴拙,请王爷息怒。”   “息什么怒?!提醒你多少次了,咱们这次出门没带任何护卫,为了安全起见,更不能让人知道咱们的身份,所以要你改唤我公子,可你怎么就改不了口,这不是该骂吗?!”他瞧起来似是真的发怒。   由于他很少对下人这么发火,九珍也吓了一跳,不苟同的瞪着他的怒容。“春彩不过是一时忘记要改口,你发这么大的脾气做什么?”   祈夜白这才缓下面容。“那么,你是真不喜欢这里了?”说着,一副做了白工的郁卒模样。   话也是自个儿说的,屋子也买了,都这样了,她哪说得出不喜欢?于是当下九珍便撒娇的勾住他臂膀。“好吧,咱们就在这日县多住几日,晒晒日县的阳光,说不定真能保平安。”说实在的,她平时就爱听鬼神之说,对这事总是半信半疑,也因此那日在阴县受惊后,才会胡言乱语。   “就是说嘛,我打听过了,这里的人都很长寿,超过一百岁的多达百人,咱们住这里是对的,可以吸取灵气……宅子的后院种满了向阳花,顾名思义,应该是阳气很重的花……后院还有一座精致的小亭,咱们晚膳不如就在亭子里用吧……”祈夜白揣着她往后院走去,双目里那个满了得意的算计。   翌日,九珍一觉醒来,就发现屋子焕然一新,成了座应有尽有、家具满屋的豪华宅邸。   她起床后,走出房门,沿路奴仆如云,见了她全都有礼的弯腰,高喊“夫人早”,让她着实错愕了一会。   夫人?这是那男人交代的吗?又占她的便宜!   不过算了,反正他早自诩是她的丈夫,这点称谓上的便宜就不与他计较。   只是,才住个几天,他就这么大费周章的布置屋子,还雇来一堆奴仆,真的没必要,也太花钱了!   虽然他不缺钱,但也不能浪费,看来她得劝劝他。   主意底定,九珍随意找了个正在扫落叶的仆人,问祈夜白的去向。   “老爷在书房。”那人恭敬地答道。   老爷?听了这个称呼,她都想笑出声了,他才二十岁,就成老爷爷啦?!   “那书房在哪?”她忍住笑,也懒得更正,再问清楚方向,没办法,新宅子,路不熟嘛!   “夫人只要再往前直走,前头有个长廊,左侧第二间便是老爷的书房。”   “多谢了。”为了不想笑场,九珍得了指引便赶紧走人。   轻松地找到了书房,她进了门,只见里头文房四宝齐全,而祈夜白正伏在案上作画。想不到这男人的办事效率如此高,短时间内就能将这些弄齐,好似要长居似的。   “来了怎么不过来?”他抬首见是她,笑容可掬的对她招手。   看他笑容灿烂,九珍心情也跟着明朗。高兴地走近他身边。   “早膳吃了吗?”他问。   “吃了,厨子手艺不错。”她瞧见他画了一半的,是后院的向阳花景。   “那就好。”他放心一笑。“要不要陪我作画?”   “好。”   他立即将她纳进自个儿怀中,将手中的笔交给她,然后握着她执笔的手,两人一道描绘向阳花姿。   “我晓得你想问什么。”闻着怀里的小身子传来的淡淡茶花香气,祈夜白悠然开口,“昨夜我花了一整晚阅读日县文资,发觉这里四季如春,冬暖夏凉,非常适合居住,人若在这里住久了,定是心情开阔,阴霾全扫。还有啊,这里的果子因为日阳充足,全都特别的甜美,南瓜居然可以大到要男人的手臂才圈得住,丝瓜也比冬瓜大……”   听着,九珍倏然露出惊异的目光。“有这么大的南瓜?丝瓜也这么吓人?!”   “没见过吧?这京城外头,多得是新奇的事情,在这里,咱们可以尝试所有有趣的事,没人管咱们,咱们爱怎么胡闹就怎么胡闹……”   他的语气像催眠似的,听得九珍频频点头,又犯懒的想睡了。   “咱们安心在这待下,在这里,缺了什么就告诉我,无聊时,咱们就一起找乐子……”   “好……”   发觉她又开始点起头,祈夜白温柔的将她调整至舒适入睡的角度,这才轻声开口。   “好……就太好了……” 第4章(2)   这日,正午时分,厨房着火了。   由于祈夜白和九珍约好在此要尝试所有有趣的事,所以才没烧过炭,不懂怎么煮水的两人决定相约试试,哪知这火一起就是三个时辰,好不容易才点着,厨房的灶就给毁了。   两人灰头土脸的由厨房逃出,下人们则是急忙打水灭火。   “两位主子,这太危险了,我瞧你们以后还是别进厨房找乐子的好!”春彩气急败坏的说。   两人满脸黑,一时也教厨房的火势吓呆,就这么乖乖的站着让春彩骂,足足过了一刻两人才回过神,相视过后,同时捧腹大笑。   “还是算了吧,煮水这事太难了!”九珍说。   “也是。”祈夜白认同。   “不如改做包子吧?我瞧街上卖的包子就是一块面糕包了肉馅,蒸一蒸就可以吃,挺简单的。”   “是吗?那面糕是用什么做的?”   “大概是面粉加……浆子吧?”   “那肉馅呢?”   “应该是将整只牛剁一剁,到锅里炒一炒就行,对了!可能还得加些颜料进去,我瞧外面卖的包子肉馅都是深色的。”   “嗯嗯,有道理,听起来很容易。”   “就是说啊!”   春彩在一旁听得快昏倒了,这样的包子能吃吗?“两……两位主……主子,其实……其实包子不是这样做的……”   不过没人理她。   “咱们上街买材料去吧,今天就吃包子大餐!”九珍兴致勃勃的说。   “同意。”祈夜白立时附和。   隔两日,闹肚子的两人身子总算好些了。   至于为什么会闹肚子,可想而知,自然是包子惹的祸。   那日,两人做的包子没人敢吃,他俩也不在乎,兴匆匆的吞进去,当夜起便连拉两日的肚子。只是这样肚子刚舒服点,他们又耐不住无聊了。   现在搁在两人面前长桌子上的,是一块上好缇花布。   “这衣服不是这样做的,要先裁袖子,再裁衣身才对!”九珍力争。   “不对,身子的衣料用得较多,应该先剪,剩下的才裁袖子才是!”祈夜白提出不同意见。   “不是这样”   “你也没裁过衣裳,哪懂了?”   她不服气。“我就懂,我是女人!”   “女人就会裁衣服吗?”   “我几个嫂子都会!”   他很明白的说:“那是你的嫂子们,可不是一辈子没拿过针线的你。”   “你!”   “总之,听我的没错!”   “哼!好,这回就听你的!”   接着,一个时辰过后   “都是你啦,布料不够,只够缝一管袖子!”她抱怨。   “我觉得衣摆太长了,可以剪短点,剪下的,正好做另一管袖子。”   “好吧,就试试……”   “啊!衣摆剪太短了,穿上去像缩水。”   这下,祈夜白也伤脑经了。   “哼,这次听我的吧,照我看来,后背的地方可以剪一个洞。”   “剪洞?”   “对,剪下后,用另一块不同花色的布料补,当做造型,剪下的布再补回衣摆的地方。”   “好主意!”   于是又过两时辰,一件“衣服”终于完成。   九珍坏笑。“你穿?”   祈夜白抵死不从。“这是女人穿的。”   “胡说,当初是要做给你穿的。”   “但款式像女人。”   “是有一点……”   “难得这么精心的杰作,可惜咱们俩都不合身。”   “真浪费了!”   “不如送给春彩吧?”   “……嗯。”   所以之后那件后头有大洞,前头没衣襟,衣摆短及膝,袖子长短不一,整件一扯就会脱落的破布,真的就被当成礼物送出去了。   又过几日,两小无猜的两人玩够了,这会窝在书房的长榻上,人手一本书,闲散翻阅着,打发晚膳前的时光。   祈夜白一手翻著书,另一只手则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九珍的雪白脚踝,感受滑如细丝的嫩肤触感。   而九珍除了翻书的手外,另一手也没闲着,拉着他的一撮发在口中咬了咬,还兼拿来赶蚊子用。   两人日子过得甜蜜,轻松自在得非常惬意,谁也没想离开。   “两位主子,要不要喝点酸梅汤?”春彩端了甜汤进来。   “好好好!要要要!晚膳前先喝碗酸梅汤,正好开胃。”九珍马上笑说。   春彩要笑不敢笑,小姐贪嘴就贪嘴,说什么开胃啊,她不用开胃,一餐就能吃两碗饭了。   放下甜汤后,她便识趣的离开。   主子们相处时,不是不让人看,而是她自己看不下去。   这两人在京城时,人前还会避嫌,只有私下“随性”些,但到了这儿后,没了众人的目光,简直就像飞出笼子的两只鸟儿,不管在人前还是人后,爱抱就抱,爱搂就搂,幸亏他们在这以夫妻相称,不然这儿的民风哪受得了他们无时无刻的卿卿我我?   所以为免长针眼,她还是退退退,退远点吧!   两人懒,就窝在榻上喝着酸梅汤,祈夜白不爱酸,只喝了两口就搁下,可九珍爱的很,喝完自个儿的,连他那碗也顺道解决。   “当心喝多了,胃不舒服。”他伸手抹去她嘴角沾上的梅汁。   她嘿嘿笑,“不会,我的胃不怕酸!”   “真不怕?”他伸出手掌覆在她的小肚子上,轻轻捏了一把。   有点痒,她咯咯发笑。   他没罢休,索性两只手都缠上人家的小肚肚。   “别闹我了,好痒……”躲不过他的手,正求饶时,九珍发现他已压在自己身上,眼神不若方才的玩笑,变得深邃灼热。“九哥……”   “九珍,你喜欢现在的日子吗?”盯着她的娇颜,抚着她的细致肌肤,祈夜白声音干哑的问。   “喜欢,住在这里像神仙,非常快乐。”她捧着他的脸颊,柔声说。   他炙热的眼神她不是没见过,但这会不同,似乎在动情中还有份难解的挣扎与愧疚。   他愧疚什么?因为没带她去东陌?其实,上哪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与他在一块。   他忽然缩紧双臂抱住她,神情很是激动。   “九哥……咱们……会一直这么幸福下去吧?”没来由的,九珍蓦然心慌。   “当然!”他说得斩钉截铁,身子却有些轻颤。   没注意到他的异样,九珍放下了心,他承诺过的话,从未食言,但也不由得懊恼起自个儿,好端端的为何感到不安?   “在能爱的时候珍惜……才能在无法爱的时候甘心放手……”祈夜白在她耳边呢喃着。   她没听真切。“你方才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次?”   但他没再说一遍,只是含住她敏感的耳垂,一路往下吻…… 第5章(1)   大半夜里──   “快点,使点力,撑住,就快到了!”男人小声激励。   “好!”女人与男人合抱着一颗超大的南瓜,摇摇晃晃的走着,手上的南瓜足足有两个脸盆那么大。   两人白天先查探过后,才挑中这最大的一颗,趁夜深人静一起偷瓜,只是得手要搬回宅子时,才知吃力啊!   两人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有办法将大南瓜移动,好不容易踏进家门了,赶紧将南瓜搁下喘口气,因为待会还得继续移到厨房去,免得一早起来教人发现赃物。   远远看见春彩,正要喊她帮忙,她已满身大汗的自个儿奔来了。   “你还没睡?正好,快来帮忙搬吧,这颗南瓜可是今年日县号称最大的瓜王,听说是月底南瓜皇帝选拔大赛要拿来夺冠用的,咱们先藏起来,到时候──”她眨眼贼笑的对春彩说。   “主子,这时候还提什么南瓜皇帝选拔,事情不好了!”春彩焦急的打断她。   “发生什么事了?”发觉异状,她立刻收起笑脸正色的问。   春彩瞄向她身旁的祈夜白,表情既紧张又不可置信。   “你这不孝女,想气死我!”权家大老爷权敦北的声音在下一刻凭空出现。   “爹?你……你怎么来了?!”九珍大为吃惊。   “你都跟人私奔了,爹能不来吗?!”权家老五权永信也来了,他脸色不善的瞪着祈夜白。   “私奔?谁说我私奔了?我不是向你们报备过,是与九哥一起……”她倏地止住话,望向祈夜白,见他表情虽冷静,但脸色却是苍白的。“你……”   “哼,九王爷怎么不说话?咱们可是得到宫里的消息,才知您不说一声就背着皇上偷偷离京,还骗走九珍,您、您真是气死老夫了!”权敦北向来对祈夜白极为客气,在他未与女儿大婚前,仍谨尊上下之礼,不曾对他用长辈的身份说话,可今日之事,让他气得火烧眉毛,只想破口大骂。   祈夜白只是沉着脸,不发一语。   “九王爷,您得给咱们一个交代,明知九珍是权家的宝贝,您怎能轻易骗走,还想将她藏起来,一个人拥有,这太过分了!”权永信也怒火高涨的质问,见他还是不语,就连不是冲动之人的权永信都想动手打人了。   九珍迅速由惊愕中回神,语气平静的再次确认,“咱们这趟不是出游,真是私奔?”   “……没错。”他终于僵硬的回答。   “为什么?”   祈夜白又紧闭着唇,不再发声。   “他不说,我说!皇上要他做储君,他不愿意,就搞出带着你私奔这件事,要不是皇上亲自送来消息,咱们还不知道你是被拐走的!”权永信气愤难平。   “皇上有旨,储君册封大典在即,请九王爷与权小姐即刻回宫接受册封!”   不知何时,屋子外竟站满了祈夜明派来的人,门口还停了两顶皇族专用的金黄轿子。这百人同时出声,声音在夜里益发响亮震耳,使得街头巷尾的百姓全跑出屋子外瞧,这一瞧才知原来日县来了个尊贵的王爷。   这里百姓纯朴,一生没见过皇族,更何况方才听见这位贵人还是未来的王储,因此大伙无不惊惶的跪伏在自家屋外,头也不敢抬,更不敢多加张望,亵渎未来天子龙颜。   九珍直盯着祈夜白。“你是为了不当储君,才带着我私奔的?”   他僵着脸。“是的……可惜,还是逃不出大哥的掌心。”他恨恨的摇首。   她眼一瞪,目光犀利得像把刀。“你为什么不早说?!”   “说了你不会跟我走。”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会……”她话说得急,不小心瞥见父兄变了脸,忙又改口,“对,我不会丢下爹娘与兄嫂偷偷跟你走,但只要说清楚,相信爹跟哥哥们也不是不能商量的……”她偷瞥向自个儿的父兄,他们的表情竟是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   也是,她可是他们的掌上明珠,这样偷偷摸摸离京,对他们来说如何能忍受?他们会拒绝也是绝对的。   “呃……不管如何,你都不能骗我!”父兄不同意,这事就先搁着,眼前先开骂对她欺骗之事。   “你……后悔跟我走吗?”祈夜白倏地紧声问。   “我……”在父兄的怒视中,九珍什么话也不敢多说。   “九珍,你说,知道真相后,后悔吗?后悔吗?!”祈夜白像是极怕失去般,猛然扣住她的肩头,激动的要个答案。   “九王爷!”权永信拉回自家妹子。   “权五哥,我只是想知道,既然你们与大哥都找来了,那她会撇下我跟你们走吗?”   “你什么意思?皇上都派人来押您了,您还是不回去吗?”权敦北讶然。   “不回去!”   “您这是抗旨!”   “抗旨又如何?”他满不在乎,眼中只有一人。“九珍,这回咱们真去东陌算了,不然去岭南找你四哥也行!”他急切的说。   “都这样了,你居然还想要拐咱们九珍走,九王爷是疯了不成?!”权永信一脸不可置信。   “就当是吧,若可以就转告皇上,说我得了失心疯,不配成为王储,请他高抬贵手,放过我。”   “您竟敢要我这么对皇上说?!”权敦北大惊。   “我也是被逼的。”   “您是说皇上逼你做储君?!”   “正是。”   “就算被逼,您也该接受!”实在不能理解他为何拒绝储君之位,那可是多少皇族梦寐以求的地位啊!也许他真的疯了……   “权相国,恕我不能。”   “究竟是为什么不能?”   “……没为什么,就是不想当。”   “男儿志在天下,九王爷却胸无大志,甚至为此触怒皇上,将来只怕会惹祸上身,如此老夫更不能将九珍交给您。”权敦北沉声说。   “权相国?!”此话一出,祈夜白愀然变色。   “不要说了,九珍我一定要带走,至于九王爷回不回京,老夫管不着!”说完,权敦北与权永信各拉九珍一臂,强行要将人带走。   “啊!九王爷怎么跪下了?!”这时春彩忽然惊叫。   权家父子倏地转身,果真见到祈夜白跪地,不禁傻住。   “九王爷是想折煞咱们吗?还不快起来!”回过神,权永信惊慌失措的回头要扶人,而权敦北则是侧过身不敢接受。   “请两位留下九珍!”他仍跪地不动。   “您!”权敦北气结。   “是您做得太过分,就算咱们肯留下九珍,皇上也不会放过你们的,为了九珍好,容咱们自私,非带她离开不可!”权永信无奈的道。   “我会带九珍逃得远远的──”   “不要再说了!身为男人,却不愿承担重任,教咱们如何信您能照顾得了九珍一世?!”权敦北怒斥。   这话让祈夜白脸色更是黯然。   “九珍,咱们走,这男人不值得你托付!”权永信再度拉起妹妹,哪知这回她却用力甩开兄长的手。   “他不愿意承接责任是我的意思,是我逼他放弃储君之位,这家伙为了遵守诺言,才会被逼得带我私奔,他都是为了我。”“”   “什么?!”权敦北惊愕不已。   九珍没理父兄的震惊,径自走向祈夜白,叹口气,跪在他身旁。“你这傻瓜,找了八哥来试探我,我说不愿意,你就想出私奔的笨主意,你以为这一路下来,我真瞧不出异状吗?我是心甘情愿跟你走的。”   闻言,祈夜白极其吃惊。“你早知道这趟咱们不会再回去?”   “你先是丢我的行李避人耳目,后又改了路线,还在这买下宅子,我若再瞧不出端倪就是笨蛋了。”如今只不过是证实她的猜测无误而已。   “所以,你是真心甘愿跟我走的?!”他惊喜。   “就算一开始有些不甘愿,但瞧在你对我做了那么大牺牲的份上,我还能恼你吗?”   “九珍!”他激动的猛然抱住她,这女人太可爱了,不枉他付出一切!   “你这不孝女!竟然真的愿意舍下咱们跟他私奔?!你……你真是太教爹失望难过了!”权敦北大受打击,连眼眶都红了。   “爹,对不起。”见爹如此,她也很歉疚。   权永信同样所气恼。“真是女大不中留,你真不随咱们回去了?”   “不,我会回去的。”她说。   “你要回去?”祈夜白心又是一惊,他以为她要留在他身边的,难道他会错意了?   “对,不只是我,你也得回去。”   “你明知我一回京,就得──”   “那就做储君吧,我当你的妃。”   他顿时睁大眼眸。“你……愿意委屈做我的妃?”   “不委屈也不行,谁教你太让我感动,连私奔这种事也做得出来,我若不做你的妃,你不哭瞎眼才怪!”她故意撇唇。   他大喜,“没错,失去你,我何只会哭瞎眼,还会哭死!”他喜上眉梢的道。   “那还不起来?外头那群人等着接你回去的人,站得腿都要断了。”   他立即起身,但仍紧紧牵住她的手不放。“九珍,谢谢你……”   “谢什么?五哥说得对,天下莫非皇土,就算咱们逃,只要皇上有心,还是能找着咱们,与其如此,我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忍耐点做你的妃了。”这世上大概也只有她敢将堂堂的储君形容为鸡狗。   望着喜出望外的男人,正想无奈叹气时,忽地见他眼中闪过一抹得逞之意,她不禁眨了眨眼。   她……不会被这男人算计了吧?   仔细想想,最后被逼着妥协的人好像是她,也就是……她才是受害者。   “九珍,我祈夜白在此当着权相国与权五哥的面起誓,今生绝不负你,我的后宫除了你,绝无第二人!”刻意忽略她质疑的表情,祈夜白信誓旦旦的说。   事实证明,起誓无用,因为祈言白身不由己!   册封储君当日,皇帝突然下诏,同日让他纳入两名侧妃,杀得他措手不及,连拒绝都不成,只得被迫接受。   九珍头顶金冠,一身大红烫金的凤袍喜褂,坐在宫门前的凤轿里,等待吉时一到,进宫接受册封,而乍听见这份诏书时,她整个人怔愕了好半晌。   两个侧妃……她尚未嫁入,就已经有“姐妹”了?   这就是她始终不愿听进祈夜白说唯有她的原因,身为储君,甚至是未来天子,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她如何能相信?   “这是皇上故意要惩罚你的,责你让九弟弃江山!”一道讥嘲的声音猛地在轿外响起。   “……你真是太大胆了。”   凤轿四周围满着等着送她进宫的人,祈夜行竟大摇大摆的说出这些话。   他撇笑,“不,我胆子不大,不然就会劫轿,教你做不了他的妃!”   “你竟敢胡言乱语!”她坐在轿里都听见四周宫人因他的话而传来的怞气声。   “九弟都敢带着你私奔了,我不过说些做不到的话,又有什么关系?”   “你……春彩,把他赶走!”她忍不住喊人。   春彩将随她一起进宫,听见主子的叫唤,立即心急的上前。   “权九珍,要你的人别过来,让他们回避,退开至一丈外!”   “要他们退开?你想做什么?”她皱眉。   “我不过想在大婚前与你说说话罢了,你若不介意让他们听见,我无所谓,可以当着他们的面说。”   她气得牙痒痒,又晓得他说得出就做得到,只得妥协。“好,春彩,要所有人退出一丈外,不过小心注意他的动作,他若敢对我不利,别顾及我,立即喊叫没关系。”这家伙心怀不轨,实在难以信任,她不得不提醒春彩。   “是。”春彩应了声,狠狠瞪了一眼不速之客才走,这位王爷为何总是阴魂不散?小姐都要大婚了,这时候还来捣乱! 第5章(2)   要人退离后,春彩的一双眼仍死命盯着眼前男人的一举一动,就怕主子有什么闪失。   祈夜行见状冷笑。“你这个丫头还挺忠心的,不错。”   “离吉时还剩半个时辰不到,你若只想赞美我的丫头,我不介意,可你惹有其他的话要说,就最好快些,免得待会宫里人来迎我时见着你,这状况可是很难解释的。”九珍冷声警告。   “哼,不用催,我说完话就会走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她肃声问完,轿子外却好一会没有传出响应,一直到她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走了时,祈夜行的声音才又响起。   “……你可还记得四年前发生的事?”语气里多了份晦黯与遗憾。   九珍的心顿时咯噔一下。“我……忘记了。”   “不,你没忘,因为我总会提醒你不要忘。”他没因为她的回答而生气,反倒是自嘲的笑了。   “过去的事,你一直提做什么?劝你跟我一样,忘了吧。”最好死也不要再想起那尴尬的事!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可以忘,但我不能。”   “那次是凑巧,况且我以为溺水的是他,对你做那件事后,虽不好说后悔,但是……你知道的,那之后见到你,我有多不自在。”简直困扰得很啊!   那年她才十三岁,夏季时,男子间风行泅泳,她受邀到东宫作客,几个皇子也去了,他们在干净的池里泅水,就连祈夜白也在其中,瞧得她好羡慕,也想下水动一动,可惜女子入水,身形必定一览无遗,对清白有辱,万不能被接受。   下不了水,她可是懊恼得很,而当时还是太子妃的皇后见状,笑着将她领到一座隐密的大浴池,道这是太子妃专用的浴池,可让她下去玩玩,还找来曾住海边,善于泅泳的宫女教她泳技。   她兴奋地跟着那宫女学习,多亏她四肢挺发达的,没几个时辰就能在水中下沉,还能简单的游动身子。   后来那人还教她一种求助溺水的急救方法,不过那法子得口对口,太羞人,她当时还暗想自己非到紧急状况,否则绝对做不出来,所以最好别有机会让她“出口”救人。   在大浴池里学了一下午的泅水,她终于感到,肚子也饿了,这才甘心爬出池子,到外头找人送食物给她止饥,哪知忽见一票宫女、太监突然惊慌失措起来,还大喊──   “不好了,有皇子溺水了!”   “谁?是哪个皇子溺水了?!”她大惊,随便抓了个急于赶到前头帮忙的太监就问。   她直觉是祈夜白,因为他对泅水没兴趣,是被众兄长逼着才下水的。   “皇子们全围在池边,一团人乱烘烘,奴才一时也分不清溺水的是哪位皇子,不过我好像听见有人喊出九皇子的名讳。”   她登时傻住,真是他?!   “权小姐,奴才要去帮忙了,听说溺水的那位尚未清醒,似有生命危险──”太监话还来不及说完,她便跑得不见人影。   她慌张的跑到池边,见一大群人围着一个躺在地上的人,全都束手无策,她惊恐的眼泪立刻爆发出来。“九哥!”她奔上前,拨开人群,什么也没多瞧就献上自个儿的唇,现学现卖,把那宫女教授的急救技巧用上,就这么又吸又灌了几回气,身下的人终于用力咳出声。   他转活了!   她喜极。“九哥,你没……事……了……怎么会是你,七皇子?!”她倏然抬首,见到她救的人是谁后,立刻呆若木鸡。   “九珍,你救了七哥。”这时祈夜白走至她身边,表情是说不出的奇怪与复杂。   她惊愕的跌坐在一旁,环视所有人,每个人脸上也都是惊异的神情,她赶紧捣着自个儿的嘴唇。虽是救人,但她是女子,公然与男人口对口……当下乌溜溜的眼睛不敢再瞧任何人。   这之后,为了她的名声,太子亲自下禁口令,当天在东宫见到这一切的人,自然没人敢再提这件事,只有一个人例外,就是凤轿外的这位“事王”。每次见她,他就像是有千言万语想说,让她尴尬得不想理会,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他阴阳怪气和尖酸刻薄。   “今日是你的大婚,我……我是来说祝贺的。”轿子外,祈夜行轻叹。   “谢谢。”她其实猜得出他的心意,自那回误救他之后,这家伙似乎是瞧上她了,才会对她那么别扭,但她喜欢的人那么明确,又是天下公认的婚配,对他,她哪可能有半点响应?   “若不是你心里早有人,我、我──”   “你做什么?!”九珍错愕的惊见轿帘被掀开,只见祈夜行双目带火的盯着她,她恐慌的更往轿里缩,他却探手用力将她拽到自己面前,冷不防便将唇覆上她的。   她震惊不已,傻了片刻才怒火高涨的要推开人,但手还没碰到他,祈夜行便已先一步退开,并且还在她口里留下一样东西。   “七王爷,你对我主子做了什么?!”春彩察觉了不对劲,率先赶到,气恼的质问。   他是在轿子里头吻她的,所以外头的人看不见,只知他探头进轿,但这就已经大大冒犯了即将成为储君妃的人!   “我只是想最后回味一下过去的某一刻,至于做了什么,问你主子去。”说完,便冷哼离去。   “主子,您还好吧?”他一走,春彩立即担忧的问。   “我……没事。”九珍惊魂未定,悄悄由口里吐出一块玉,放在掌心。   这家伙给她这块玉做什么?   她越想越怒。他竟敢对她做出如此荒唐的事!她气得立即将玉丢出轿外。   “天啊,王爷怎能过来?!”忽地,春彩惊讶的睁大眼。   九珍也是一怔。九哥来了?按礼规,是他先在宫里接受储君金簿,她在宫外等候他礼成之后,才轮她出场,春彩见了他会吃惊,是因为这个时候他应该正在大殿接受册封,怎有机会出来见她?   祈夜白对春彩笑得颇不好意思。“这个……九珍还坐在里面吧?”   “呃……在,当然在。”春彩愣了愣后回答。难道他担心主子会弃婚?   他果真露出明显安心的表情。“你们暂且退离这里一丈外,我有话要对你们主子说。”他吩咐。   “又要咱们退?”春彩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又要?方才有人来过?”他立刻精明的问。   “这……七王爷方才来过,刚走。”她不敢隐瞒。   “七哥刚走?”他脸色立时沉下。   “春彩,照九哥的吩咐,先退开吧。”凤轿里的九珍很无奈。   春彩立即带大批人再度退开。   “九珍……”拉开轿帘,脸色称不上好。   “祈夜行是来过,不过是说了句恭贺的话就走了,但你来又是做什么?”在他未开口前,她就轻描淡写的带过祈夜行的事,至于那家伙的恶行,还是不要提的好,以免破坏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他……”祈夜白本想再多问点,但想了想终究作罢,神色也变得腼腆。“我是担心你……”   “怕我跑了?”她一猜就中。   他忐忑的瞧她一眼。“嗯……大哥太过分了,你别恼啊!”大哥突然来这一手,他当下就惊慌起来,在大殿上领了金簿后,甩下众臣便冲到宫外,就怕她一气之下跑了,这会见她还在,悬起的心才总算放下。   “我恼又能怎样?这么多人守着我,我还能逃得了婚吗?”她眨了眨哀怨的大眼,委屈撇嘴。   凤轿外头除了春彩之外,站的都是皇上的人,他定是料定她跑不了,才下那赐妃诏书的,她呕啊!   祈夜白苦笑。“别这样,你明白我的心对不?别管大哥赐妃的事了,咱们就是夫妻,我只认你。”他柔声说。   闻言,九珍脸上飞过霞晕,一下子心情舒畅不少。   这男人敢在这时候由皇上眼皮底下溜来,可见他有多紧张她,自个儿若再狠心刁难,未免太没心没肺了。   况且,凤轿都抬至宫门前了,想后悔也不可能。   “这话是你说的,可别再食言了,就连身不由己也不能当借口了哦!”言下之意就是释怀了。   祈夜白自然懂得她,眉梢眼底带上暖笑。“你信我,我心里就你一个!”说着,头探进轿里,黑得亮透的笑眼凝视着她。“娘子,我等着娶你等了好些年了,今日终于得偿宿愿,心情很激动。”   “其实……我也是。”她低下头,双颊红似火。   “九珍本来就美,今日,更美!”他紧盯着她的娇颜。   “是吗?”她摸摸自个儿面容。今日她上妆了,确实比平时的装扮艳丽许多。   他笑容灿若星辰。“当然!”   她一娇羞,反而说不出话。   “王爷,吉时已到,宫门开了,我瞧见迎亲的礼官。”机灵的春彩连忙催促。万一被礼官瞧见他不在宫里大殿上,而是迫不及待溜出来私会即将册封的妃子,可是会被笑话的。   祈夜白闻言,快速在九珍的唇上亲了一口。“我等你。”   “好。”她甜甜地笑了。他的吻与祈夜行截然不同,让她倍感安心甜蜜,也教她真实感受到即将成为他妃子的事实。   “我走了!”在礼官出现前,金色的身影飞快消失。   进宫前,九珍最后瞧了一眼天空,清澄一片,万里无云。   她微微一笑,希望进到这座宫殿后,她与丈夫从此平顺无波,幸福一世。 第6章(1)   洞房内,祈夜白一脸肃容的端坐在九珍面前。   她有些吃惊,这么严肃做什么?他到底要对她说什么?   “九珍,咱们已大婚,有些秘密,必须让你晓得。”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秘密?”他有秘密瞒着她?   “是的,你别怪我之前没有说,这事父皇与大哥坚持不许我对任何人说。”   她挑高了眉。这事还扯上过世的威平帝和现任皇帝?   “如今咱们已是同床夫妻,这事虽然大哥仍旧不同意让你知晓,但我坚持不再瞒你。”他说得坚决。   “那、那你说吧!”她也正襟危坐起来。   “你可知大哥为何非要我做这个王储不可?”   “你要说的原来跟这事有关?”她大为诧异。“莫非你真如传言,是皇上的儿子而非弟弟?!”   他立刻瞪她。“这种传言你也信?”   “我……本来不信,是你提,我才……”顺道求证罢了。她尴尬地呵呵笑。   “哼,外头那些人真该剪舌头,说这话污辱的不只是大哥,还有父皇也受辱了!”他瞧起来很气愤。   她吞了吞口水。“就是说嘛,怎么瞎传这些……那……真相是什么呢?”好奇心被激起,她积极的问。   先前就是不好提起他的身世谜团,怕他误解自个儿也信了外头的八卦,这会他有意将真相对她坦白,她当然是洗耳恭听。   “真相是,我是大哥的……”   一炷香后,九珍目瞪口呆。   “……不是玩笑?”   祈夜白一挑眉,“听完你笑得出来?”   “笑……不出来。”   “那就不是玩笑了。”   “可是,这很令人震惊……”   “所以是不能说的秘密,现在你知道了,就得帮忙保守,做得到吗?”   “嗯,做不到也得做到,否则秘密掀开,可是轩然大波!”她咋舌。   “明白就好,我愿意将这事告诉你,就表示你一辈子都别想离开我身边,否则我势必得杀、人、灭、口!”他做出阴狠恶毒的表情,这举起手强调狠劲。   她冷瞄向他。“你以为我会怕?”   “怎会不怕呢?”他不耻下问,手刀在她面前装腔作势的挥了挥。   她哼哼笑了两声。“我若想离开你,你想杀的不会是我,而是自个儿,你会羞愤的切腹自杀,而我会到你坟前给你哭坟!”她比他还狠。   “你!”这女人就这么吃定他?!   “谁教你威胁我!”   “我哪是威胁你,我是在强调严重性……你离开我的严重性……若真如此,我真会活不下去的……”他放下手,英雄气短,他干脆看破,不逞强了。   “所以说,还是住嘴吧!”九珍掩嘴笑。   “要我住嘴,恐怕很难。”祈夜白美眸眼波流动起来,笑容异常炫目。“之前,私奔时我还是谨守本份,没对你落下那最后一手,但今晚洞房若住了嘴,少了前戏,你或许不会欢快……”他勾魂夺魄的贼眼中星光闪烁,在烛火下跳跃着迷死人的光芒。   “你你你说什么鬼话呢?!”他怎么突然油嘴滑舌起来?她暴红了脸。   “哪鬼了?哪次吻你,不是吻得你脸上一片满足,欲罢不能,频频要我……”   “你你你不要再说了!”她赶紧阻止他再不知节制的说下去。   “不要说,那就用吻的吧,春宵昂贵,千万别浪费了……”说罢,他滚烫的唇不请自来,娴熟的舌长驱直入,卷走了她的呼吸,也瞬间点燃洞房花烛应有的滔天火焰——   皇族的媳妇与民家一般,新妇隔日一早都要拜见公婆,虽然威平帝已逝,但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所以祈夜白两人自然要去拜见皇上与皇后。   两人直接上凤宫觐见皇后,一早皇后也已打理妥当的等在那。   只是昨夜皇上连夜批阅奏折,夜宿御书房,太监带话过来,要祈夜白先至御书房商讨国事,随后再一同回到凤宫,于是他便先离开。   “终于等到九珍唤我一声大嫂了,本宫等这一天,可是等了多时呢。”皇后慈祥的说。   皇后的年纪与九珍的二嫂相当,足足大她二十一岁,对她一向疼爱有加,严格说起来,她唤她母亲也不为过。   “谢谢皇后娘娘爱护,九珍以后有什么不规矩的地方,还请娘娘多教导。”她向皇后撒娇。   皇后笑得和蔼。“教导什么?九珍这样就很好了,九弟喜爱的不就是你的活泼大方?在这宫里谁都得顾着规矩,被规矩绑得死死的,可唯有你,本宫希望别失了这份天真快乐才好。”皇后说着这话时,忽然脸色暗下。“最好别像本宫……千万别像我一般……”   “皇上……近来还是没有踏进过凤宫吗?”见状,九珍立即小心的问。   事实上,皇上与皇后感情不睦已多年,皇后一直过着独居的生活,每次见她,她总是抑郁居多,也因此才常要她进宫陪伴解闷。   皇后忧郁的摇首。“只有过年时会过来这小坐一会,之后也是马上就走,今儿个也是托你的福他才肯踏入这座凤宫……唉,咱们别说这个了,这可是会坏了你的新婚彩头的!”皇后马上强颜欢笑的挥手。   九珍见了忍不住叹气。皇后对皇上的心意,她是瞧在眼底的,皇后嫁给皇上二十余年,一颗心全在皇上身上,不管任何时候,都尽责的当个娴淑的妻子,无怨无悔的追随着他的背影,甚至爱屋及乌,只要皇上喜爱的,她就尽心讨好,好比她之所以对她这么好,除了她是祈夜白的未婚妻子之外,有一部份原因也是皇帝极重视权府,给足权府上下各种荣耀,才对她格外关爱的。   可惜,皇后这么付出,却仍得不到皇上的青睐,有时她真的很不忍皇后的悲凉,也不能理解皇后德容兼俱,为何皇上不愿接受?另外,皇上并不好女色,后宫嫔妃寥寥,却又不愿意碰皇后,这才会造成无后的局面。   “皇后娘娘,也许皇上——”她正要安慰,凤宫外便高唱——   “皇上、九王爷驾到!”   一听见皇上到来,皇后整个神采焕发,这是对极爱之人才会有的神情。   九珍见状,只能为她心疼,因为皇帝走过她身边时,竟连一眼也没分给她,直至坐下后接受皇后与她的参见礼时,才瞥了皇后一眼。   “都起身吧。”   皇上话一落,祈夜白就紧张兮兮地上前扶起九珍,朝她笑得很小心。   皇帝瞥见,马上揶揄,“九珍莫非还在恼朕多送了两个侧妃给九弟这事吧?”   九珍果真绷紧了脸,但仍咬牙说着场面说,“皇上是怕九珍一个人伺候王爷不全,这才找人来帮我,九珍感激都来不及,又怎敢对皇上恼怒?”   她说这话时,身旁的祈夜白连冷汗都流出来了。   皇上瞅了她一眼,眼中笑意更甚。“既然你那么识大体,朕也感到很欣慰,那两位侧妃你可要好好照顾,别让九弟冷落了人家。”这话可是故意得很。   大哥这是要火上浇油吗?祈夜白可急了。“大哥,九珍您也见过了,时候不早,咱们宫外还有事,就先回去了。”说完便忙要将人带走,免得身旁的女人油锅炸开,这可就不妙了。   皇上抿笑,笑自个儿的弟弟被弟媳吃得死死的,但也不恼,对九珍他还是很纵容的,因为……   “好吧,本来要留你们在宫里用膳,不过联瞧权家老小八成已经在引颈眺望,别让他们久等了,回去吧!”   大婚第二日是出嫁的女儿回门之日,可那是民间习俗,遇到皇家体统,可是行不得的,皇族只有娘家人来拜见,没有降格回门探视的必要,但他相信自个儿的弟弟为了宠妻,会打破这项宫规,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多事的去怪罪?   祈夜白听他愿意放行,马上要将九珍带走,但她却又定住身子回头,对着皇上道:“皇上,前天爹才在抱怨说,任职于礼部的大哥日日夜宿皇宫,忙得都没法回去与家人吃顿饭,还请皇上大发慈悲,找一天放我大哥回去省亲,免得哪天大哥突然回到家,因太久没见,大伙都认不出来他了。”   皇上听了大笑。“好,朕会找机会让他回去的,不过别指望朕会让他省亲太多天,他可是朕的重要左右手,清闲不得的。”   九珍听了也只是莞尔一笑,谁都知道皇上与大哥交情匪浅,既是君臣也是至交,因此对大哥可是躁得很不客气,什么重任都丢给他去做,害得她明明与大哥同住在一栋宅子里,兄妹却一年见不到几次面,要不是大嫂十多年前就因病过世,大哥也忙得没再娶,不然,权府里可要多出一名可怜怨妇了。   她得快走了,否则不出几句,恐怕她不是为了东宫里的那两个女人翻脸,也会为大哥跟皇上闹上。   九珍想着,朝皇后屈膝告退,却见皇后蹙眉失神,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她唤了一声,皇后才回神让他们走。   之后他们果然去了权府,而权府上下除了老大权永忠被皇上绑在宫里出不来,老四权永爱人在岭南回不来外,其余的全守在府里等他们。   十几人一见到九珍,莫不表现出千般不舍、万般思念的模样,可问题是,她明明昨天才出嫁,不过只有一晚不见他们而已。   但对权家人来说重点才不是过个,而是她不再是权家人的掌上明珠,她嫁人了,嫁的还是当朝储君,虽然不到见不到面的地步,但总是“别人家”的了,对于这点权府上下在心态上虽已调整很久,可是直到九珍真嫁人了,还是不能接受。   所以一见她回家,相国夫人和九珍的几个嫂子都哭红了双眼不说,她的几个哥哥更是憔悴不堪,像是连着几夜没睡好觉,至于最疼女儿的权相国,人甚至还因此瘦了一大圈。   总之,权家嫁了个女儿,元气大伤,没人过得好,这让祈夜白提心吊胆,就怕这家人要将女儿抢回去。   好不容易挨到夜幕总算低垂,终于可以将妻子带走,可老相国居然紧握住女儿的手不放,他死命将人夺回来,又怕极她爹娘、兄嫂会卯足劲一起来抢,担心抢不过,连忙抱起妻子,头也不回,脚步凌乱的逃离权府。   受命为王储后,祈夜白奉命移居东宫,这里毕竟是储君的居所,飞檐高壁,极为宏伟气派,从前九珍就常受邀至此玩耍,却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会成为这里的女主人。   其实,并不是真的没想过,只是她极力排拒这个可能。   但,新婚之夜后,她已明白,那男人注定非得住进这座金丝笼不可,这是他无可避免的命运,而自个儿既然爱上那男人,人也嫁了,再抱怨或拒绝任何事都是毫无意义的,还不如好好想想,之后该怎么做一名匹配得上他的人,让他将来顺利接掌天下。   “主子,是您爱的酸梅汤,要不要来一碗?”春彩问。   “酸梅汤?!要要要,要大碗的!”一听到这味,九珍精神就来,什么烦恼都抛到脑后去。   “可是王爷上朝前交代,在喝梅汁前,您得先喝下这碗补药。”春彩拿的托盘上搁着两个碗,其中一碗带着浓浓的药味。   “这是什么?”她皱皱如鼻子。   春彩对着她,笑得挺八婆的。“就是女人与人圆房后,补血用的补药啊。”   九珍脸微红。“那也该是头天喝,都过三天了……再说,只是有点痛,又没流多少血……”这话说得颇难为情。   “这补药恰恰就是三天后喝的,不只补血,还补元气。”春彩益发笑得促狭。   补元气?九珍脸僵了僵。为何要她补元气,她应该猜得出来,八成是连三夜,那男人都需索无度,为了不累坏她,也为了尽他自个儿的兴,才要春彩准备这个的,那家伙心机真的有够重!   “主子还是喝了吧?王爷这么细心体贴,您别拂了人家的好意,况且喝了,晚上……也才有力气喊。”春彩暧昧的笑出声。   听清楚她说了什么,九珍的脸立刻像被颜料泼过,红得发紫。“你这死丫头,敢这么揶揄嘲笑主子,你不要命了?!”她都无地自容了!这都怪那男人,夜里总是整得她死去活来,才会让她忍不住……可她已经尽量克制了,有时连唇都差点咬破,居然还是被听见,她羞得真要脱层脸皮了!   “春彩说的是真话,喊也要力气,滚更要使力,这些都需要足够元气的嘛!”私下与主子嬉闹惯了,难得见主子害臊,她哪能不把握机会消遣个够。   “你还说!”九珍又气又羞的追着她打。   见苗头不对,春彩搁下两个碗,急忙要夺门而出。   “回来,我还有事问你!”这时九珍突然收起笑闹之色,将人唤回来。   见主子正了脸色,她也不敢再胡闹,赶紧乖乖上前。“春彩不敢了,主子有何吩咐?”   “你现在是东宫总管,比周彦还嚣张,连主子都敢取笑,有什么不敢的?”她没好气的瞪她一眼。   春彩低下头,可没敢回嘴,但还是憋着笑,心知主子没真恼她。   “我问你……那两位呢?”把人叫回来是有事想知道,但迟疑了一下,又犹豫着该不该问,最后还是问了。   她自然知晓主子问的是谁。“那两位被王爷安排到西苑去了。”   “那离主宫不是很远吗?”她轻蹙眉心。   “就是因为这,王爷才这样安排的。”   九珍沉默下来。那男人的心思她懂,是不想让她见到那两人烦心,所以才打发她们到老远去。   可怜这两个女子,刚入东宫就直接进到冷宫去了。   这就是她挣扎着要不要问起的原因,问了,不管结果如何,自个儿的心情都不会好受。   对这两人虽然感到歉意,但她承认,她很小气,很女人,很善妒,很绝对,所以做不到将男人分享这种假惺惺的事。   因此,西苑那……就先搁着吧,等过一阵子再要那男人去解决,瞧是要皇上收回成命,还是将这两人另指他人。   总之,皇上惹出的事,要那男人逼皇上自个儿处置去! 第6章(2)   深宫里,两个女人,一红一紫,身上皆是凤麟锦服,华贵难言。   “此话当真?!”年纪稍轻的红衣贵妇,原来祥和的脸庞在瞬间丕变。   “我本来不想说,但瞧你傻这么多年了,再憋着不说,我自个儿也难受。”年长些的紫衣美妇语意深长。   “你可有证据?!这话不能乱说,我不信!”红衣贵妇极为激动。   “不信今晚你尽管去瞧瞧,也许就能死心。”紫衣美妇眼里隐藏了几丝讥笑。   问言,红衣贵妇面上血色渐失。   “不敢吗?其实你早怀疑了,不是吗?那就去证实,等面对现实,你才不会再被当成傻子!”   红衣贵妇双目惊惧的望着对面女人,这会不只面色苍白,连身子都颤抖起来。   “你不是上朝听政去了,才什么时辰,怎么就回来了?”九珍见才出门不久就又回来的丈夫,讶然的问。   “我是来带你去接人的。”祈夜白开心一笑。   “接谁呢?”   “去了就知晓。”他神神秘秘地说,开心的露出一口白牙。   虽说储君的工作对他来说应付自如,但唯独天未亮就得早起进宫议政一事,他觉得挺累人的。   瞧他早上还臭着脸进宫,这会却眉开眼笑的提早回来,九珍狐疑地望着他,有什么好事吗?   “走吧——不成,差点忘了,你得先换套衣裳!”他瞧了瞧她,马上又拉着她进寝殿。“春彩,快,快替你主子换件正式的衣着,接见外宾用的!”他快速吩咐。   “外宾?是哪国外宾来了?”九珍很好奇。   原来是他国贵宾来了,可一般外宾不一定要王储亲自接待,这回是哪国特使,居然让他这么重视?   “别问,会误了时间的,还是快让人更衣吧!”祈夜白就是不肯说。   他越是如此,九珍就越快好奇,但他一句没时间让她还真没空闲多问,只因春彩已招来三、四个人,七手八脚的帮她梳妆打扮。   而且为了不失庄重,她只得穿得正式些,衣着自然也更加讲究又繁复,要穿妥还真得花些时间。   在祈夜白连连催促下,九珍终于梳妆妥当,他携着她,很快前往城门十里处等候。   “这到底——”   “来了,来了,启禀王爷,大王子到了!”周彦老远见到车队,马上来禀。   “别问了,就要见到人了,下车吧。”祈夜白笑嘻嘻的拍拍嘟起嘴的妻子。   当车队靠近些,九珍远远见到那抹系在最前头的旗帜,眼儿登时亮起。“是岭南的特使团?!”   “是啊,就是岭南来的人。”站在她身侧,他等着欣赏她惊喜的模样。   “那四哥是不是也回来了?!”她立即想到。   祈夜白笑得极为宠溺。“当然,不然我何须专程带你来接人?”   九珍欢喜的用力抱住他的腰,仰着头望他的小脸上粲笑如花。“太好了,上回错过与四哥相见的机会,想不到才隔没几个月,四哥居然又回来了!”她简直喜出望外。   他抚了抚她的俏颊。“上回之事是我对不住你,所以这回岭南大王子要来,我特地要求人在岭南的权四哥陪同,让你一解上回错过的懊恼。”   “谢谢你了!”这家伙早计划要四哥回来,却将这事瞒着她,这里才拉她来接人,目的定是要给足她惊喜。   车队接近,九珍暗想,居中骑在马上的男人,应该就是岭南大王子,而落在他身后的一匹马距离的人,正是她一年多未见的四哥,权永爱。   她兴奋不已,家中上下若知道四哥一年内第二趟回来,一定很高兴!   只是,这趟四哥是奉命陪同岭南王子回朝,那位王子才是主客,不知是否有机会能回家一趟见见家人?   尤其是小钗,对了!她得派人通知她一声。   不久,车队抵达。这位王子是岭南王的长子,年约四十八,比大莱皇帝还要年长几岁。   他外表严肃,在身份上并非是储君,岭南的储君是三王子,所以见到此番前来迎接他的居然是大莱储君夫妻,顿时感到面子十足,笑容也万分高兴。殊不知这两人出现,为的可不是他,而是他身边陪同的大莱使臣。   他们将岭南大王子接进皇宫,之后皇帝自然要设宴款待,但在皇帝接见前,就先由祈夜白负责接待。   晚宴前,他带领南人参观大莱皇宫,依大莱礼仪,身为主人的祈夜白领着大王子走在前头,王子带来的妃子与九珍走在稍微落后的地方,身为臣子的权永爱则落在九珍后头。   九珍穿得隆重,尤其脚下蹬的是迎宾高脚鞋,走没几步路,脚跟就有点疼了,速度也变慢,但她仍频频回首偷望四哥,希望有机会与他说说话,至于她前头的男人却不时注意着自个儿的妻子。   看见两人对客人不怎么理睬,只是各自注意着自个儿关心的人,让权永爱也忍不住露出有趣的笑脸。   祈夜白见九珍越走越慢,视线往她足上瞄过后,轻蹙眉头,又走了几步,便停下来对岭南王子道:“大王子,这是御花园,里头种植了许多大莱的奇珍异草,你可领着妃子随意参观,我与王妃就在此地等待,稍后再一起进殿参加皇上为你设的迎宾晚宴。”意思就是要他自个儿自便,他暂时不奉陪了。   大王子着实一愣,权永爱见了不得不忍笑,赶紧上前朝贵客道:“这御花园有我大莱历代皇帝的许多巧思与珍奇,就由我一一指给您看。”   “那我也一道去——”九珍见四哥要走,马上要跟。   “王妃。”祈夜白微笑地轻唤一声,眼底却充满警告。   “可是——”难得四哥回来,她想跟嘛!   “咱们就在这暂且等一下,大王子应该很快就会绕回来的。”他皮笑肉不笑的提醒。   可九珍想跟着走的眼神说有多渴望就有多渴望,大王子见了,以为她贪玩,便笑着打圆场。   “王妃精神挺好的,若想一起走也无妨。”他礼貌的邀请。   九珍听了马上想点头,但瞧见某人冷冷的一瞥,当下只能收回不甘心的眼神,露出乖巧的笑容。“不了,我还是待在王爷身边,专心伺候他好了。”她站在一脸庄重无表情的祈夜白身后,很是谦卑听话。   大王子不禁有些羡慕。这大莱毕竟是大国,谨遵男尊女卑,尤其是一国储君,对妻子绝对不纵容,男子威严由此就能看得出,反观岭南女权高涨,自个儿年长这储君许多,有时在妻女面前却还摆不出威势,明明女人就该教得这般听话温驯才对!思及此,他不禁回头对自个儿的女人严厉一瞪,也想表现出男人的威仪。   那位也有些年纪的岭南王子妃被莫名其妙的一瞪,碍着外人在场,也不敢说什么,只是不解,她做错了什么吗?   “大王子还是这边请吧。”权永爱将岭南王子引开,走了几步路后,刻意回过头瞧了一下,果然见到尊贵的妹夫蹲下,双手探向妹妹的脚踝。   这一眼又让他笑了,回过身与岭南王子继续走,摇着头。这九珍命真好!   “脚很疼吗?”祈夜白一面脱下妻子的鞋,一面心疼的问。   “是有一些……”她眼睛还是盯着四哥的背影,恨不得能跟上。   “别瞧了,会有机会让你们私下说话的。”见他们已走远,祈夜白脱下她的鞋后,神情立刻沉下。“还说只有一些疼,都红肿了!”一双好好的白玉小脚,居然带伤了!   “没关系的,回去泡个水就好。”九珍不以为意,心里只顾着沮丧没和四哥说上话。   “什么没关系?!万一起水泡,那可是要疼上好几天……这双足也是我常流连的地方,这下伤了……”他表情越来越难看。   “好啊,原来你担心的是自个儿的权益?!”她这才反应过来。   “难道不能?你全身上下我都宝贝,当成自个儿的血肉,你伤了我不疼吗?”他说得理直气壮。“早知道接了人就让你回去,别要你再跟着游宫。”他很后悔。   “不游宫怎么找机会与四哥说话?就算你阻止,我也会要跟的!”   祈夜白又气又心疼的瞪着她,就是拿她没办法。   九珍见他这样,往他袖子一拽,反正她会闹也会撒娇。“大不了待会的迎宾宴我乖乖坐着不动,绝不跟在四哥身后乱跑。”   他脸色还是僵着。   “那回去后我让你按摩,全身的。”他最爱帮她按摩了,说这是夫妻亲密的表现,但她怕痒,总是躲着。   这句“全身的”,总算让祈夜白脸色缓和些。“哼,总之这双鞋是不能再穿了,再穿可能皮都要磨破了!”脱下她的鞋后,他拎在手上。   “啊,王爷怎么拎了双女人的鞋?!”这时两人身后突然出现应该已远去的岭南王子的声音。   两人都是惊,周彦机灵的赶紧接去,可也迟了,大王子可是瞧得一清二楚。   祈夜白尴尬不已。堂堂王储帮女人提鞋,这、这脸都丢到岭南去了。   但他也不得不面对这场面,只好僵着面容回身。“大王子怎么又回头了?”问这话时,他刻意看向权永爱,怀疑是他搞的鬼,只因这四舅子从前就喜欢看他笑话。   “权大人说御花园的另一头种满木樨花,这时去还可以闻到扑鼻的花香,所以就……又折回来了。”大王子此刻的表情仍极其不敢置信。一国储君居然帮妻子提鞋?天啊,提鞋?!这还是男人吗?他忍不住往那双高脚鞋看去,神情始终震惊难解。   因为太丢脸,九珍只好捂着额头,偷瞧自个儿丈夫要怎么办,却见他看向她,眉眼一挑,她顿时一惊。   不要吧……这家伙的表情告诉她,他索性要豁出去了!   果然,祈夜白在下一刻朝她伸出双臂,在岭南王子更加错愕的表情下,将她当众横抱起来。“离大哥设宴款待的时辰已近,大王子想赏花就别耽误时间,还是快去吧,我与王妃也想把握时间温存,咱们就各不打扰了。”撂下这话,他就抱着怀中女人,走人了!   别说那大王子的嘴顿时张得可以塞鸡蛋,就连跟在他身边的岭南人也是个个目瞪口呆,一旁的权永爱努力憋了半天,终于,爆笑出声。   这个王储妹婿,有你的! 第7章(1)   迎宾宴后,东宫厅上坐了三个人。   九珍抱着自家四哥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说上次他回来时没见到面有多对不起住,好一会儿才甘心收泪。   祈夜白直到她止住泪,蹙了一晚的眉头才解开。这女人就爱哭,这不见这面了吗?为何还非得哭得这么吃力不可?   再瞧瞧她抱着哭半天的人,也没怎么要她别哭的意思,好像就是要他心痛死似的……这么一想他总算明白权永爱为什么要害他在岭南王子面前出糗了,不就是在报复他先前拐了他妹子私奔吗?   这四舅子是八个大舅子里最阴险的一个,一点都没错!   心中虽不满,但毕竟是自个儿理亏在先,所以祈夜白只有苦笑,没有立场生气。   “王爷,大王子这回代表岭南王来商议两国贸易问题,也仅停留三日就归,不知您有何打算?”妹妹不哭了,权永爱这才慢慢吞吞地开口问。   问起这个,祈夜白略略沉下脸。“商贸之事大哥自有定夺,我不便插手过问,可你若问的是与岭南王有关的事,我拒绝。”   权永爱讶然的望向他。他竟然当着九珍的面说这些,就表示九珍也知道秘密了?!   他竟然不顾皇上的反对,将这事告诉九珍!“你怎么能让九珍知道?”   “她是我妻子,我与她之间不须隐瞒什么。”   “可是——”   “四哥,我会保密的,你就别怪他对我说了。”九珍拉拉四哥的袖子,一脸讨好。   权永爱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知道他早晚会对你说实话,他能瞒你那么久已经不容易了。”他微笑。   这个王储妹婿对自个儿妹子向来是百分之百的忠诚无欺,要不是先帝亲自下令要他守密,他早就对九珍吐实了。   “九哥,你当真要对岭南王这么无情?”九珍蹙眉。   “不是无情,是无法不如此。”祈夜白无奈的说。   闻言,九珍也沉默了,因为确实如此。   “我早就料到大王会无功而返。”权永爱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既然确定了答案,我就回家了,爹娘他们应该已经等得不耐烦。”任务完成,他起身就要走。   家中已得到他回朝的消息,全家人正欣喜的等他回去团聚,要不是先被九珍拦下,他早回府里去了。   “四哥,我知道家里人急,可是有一个人也很急,她应该就快到了,你要不要再等一下?”九珍朝他挤眉弄眼。   这暧昧的神情让向来脸皮不薄的权家老四在一愣后,居然就脸红了。“……你也通知她了?”   “这是一定要的,她总盼着你,你上次回来,听说也没去见人家,让她心情低落了一阵子,这次回来怎么能不通知她?”她顺道数落一下哥哥的无情。   他脸色却越红。“我还是别见她的好,这……就走了!”说完真的快步离开。   “四哥?!”九珍先是傻住,才猛然想要追,可他像有鬼在追似的,消失得可快了。“四哥他……这是为什么?”她忍不住气恼。   “不为什么,因为不想耽误人家吧。”祈夜白走上前,揽住她的肩。   “耽误?四哥并无娶妻,小钗也不在乎他年纪大她许多,怎么就……”   “你四哥人长期在岭南,应该是不想让人空等吧。”   “我想小钗是不在乎等待的。”她又说。   “唉,九珍,你忘了小钗的身份吗?她与你四哥是不可能的。”祈夜白终于明说。   她不以为然。“小钗虽出身不好,可还是个清倌,她——唉,原来四哥也在乎世俗的眼光啊……”她有点失望四哥与一般人一样,在意小钗的身份。   “也许吧,但更有可能是因为怜惜她,否则,将她纳做妾又如何,可这只会委屈了心里真正喜欢的人。”   她闻言,垂下面容。“若有一日我身份变得卑微,你也会因而远离我吗?”她忽然问。   “我不会,你就是你,不管变得如何,还是我最心爱的人。”   “可是,你难道不会像四哥一样,因怜惜而放弃?”   他轻笑,认真的道:“我与你四哥不同,不会因怜惜而远离,只会因怜惜而争取,绝不让心爱的人委屈。”   说不出为什么,她竟为这话松口气,仰头,朝他笑得幸福。   岭南大王子今日离开,自然又有场送行宴,只是这次皇帝没出席,由祈夜白负责躁办。   席中歌舞升平,美女如云,大王子却心事重重,显然无心在这上面。   祈夜白眼底瞧着,也不过问原由,只与九珍兴致高昂的欣赏歌舞,好似他们是客不是主,玩得比客还要尽兴。   坐在岭南王子身旁的权家老四,看似殷勤的尽地主国臣子的本份,为岭南王子斟酒,但若仔细看,他的眼睛正透着笑意,而且是没良心的那种笑。   “王爷……真的不能再考虑一下,到岭南一游?”连着忧闷的灌下三杯酒后,大王子无可奈何的再度开口。   三天来,他提了这要求不下十次,就连皇帝那也去请托了,却无不被打回票,理由不外乎是基于安全顾虑,王储不出使他国,就算他拿自个儿的人头担保祈夜白在岭南的安危,依然被彻底拒绝。   可在前来大莱前,王就交代得很清楚,这趟必定得将人请去,否则便是办事不力,待他回国,必遭严惩。如今瞧来,他必得铩羽而归,心急如焚之下,对眼前舞姬的挑逗自是一丝兴致也勾不起。   放下酒杯,祈夜白终于将视线调向他忧愁的脸庞。“大王子还是不放弃吗?大莱从无储君出国的例子,我也不能例外。”   “可早些年您还不是储君时,咱们也曾邀请,您还是没能成行啊!”大王子难掩气恼,认定这是他不愿前往的推托之词。   “之前是我父王的决定,我不过是个皇子,又怎能违背父皇的意思?不过,之前倒是有个机会差点成行,但最后这机会也没了。”祈夜白深情的望向偎在身旁的娇俏妻子。两人私奔时,确实有讨论过到岭南探望四舅子的。   九珍回眼眯笑。若那时去了,不知两人是不是还回得来……   “什么时候的事,后来为什么又没来成?!”大王子一听他原本有意前往却又没成行,立即扼腕急问。   祈夜白与九珍相视而笑。   “后来咱们一个被抓回来当储君,一个当王妃,所以当然去不了。”她笑说。   “啊!”大王子拳头一握,居然露出饮恨的表情。   九珍看了不禁好笑。饮恨的人该是他们夫妻俩吧?私奔不成被抓回来,从此肩上的责任就没完没了,瞧,这会还得尽储君夫妻职责,招待他们这群人不是吗?   “既然王爷实在不方便前来,那就请王妃代表吧!”大王子突然说,把注意打到九珍身上。   她一怔之后,瞧向自个儿丈夫也见他脸一沉。   “岭南风光明媚,王妃若能赏光,必能观赏到岭南不同于大莱的风土民情,也能使两国关系更加友好,况且,王妃的四哥,权大人也在岭南,相信您在岭南的安全权大人定能保证。”大王子极力游说。   祈夜白对妻子呵护备至到超乎任何君王对宠妃的程度,如果能说动他的女人前往,说不定就能让他答应走一趟。   可这心思两夫妻哪会不解?   “不,我不去,身为王妃,只能跟着王爷,既然王爷因身份问题无法前往,我自然也不便离开,所以,很抱歉,必须拒绝你的邀请。”九珍正色道。   虽然她真的很心动,但只要想到会给身旁的男人惹麻烦,也只能忍痛作罢。   祈夜白抿笑,亲昵的偷亲她一口。“好九珍,我会补偿你的!”他轻声在她耳边说。   “怎么补偿?”她趁机勒索。   “你这妖精希望我用什么补偿?”他偷偷在她翘婰上摸一把。   睨他一眼,女狼也不客气的暗自伸手朝他大腿滑去,让他立即倒怞一口气,眼神也变得有几分不一样。   女人忍着笑,手越来越不安份,越往内侧摸去。想逗她,门都没有!   “你这小妖精再不住手,待会儿有你受的!”径自咬牙低声警告。   但九珍似乎常被威胁,没怎么在怕,手还是摸索着往里去,但不一会又全身僵住,因为她裙内也多出了只手,正不老实的往上爬,眼看就要爬上她的重要部位,她一窒,赶紧怞回在他身上的手,正想打下裙里的魔指——   “咳咳咳——”   席上忽然传来权永爱的猛咳声,让暗中较劲的两人顿时停手。   只见他走上前,抱拳朝他们弯身道:“时候不早了,臣将再随大王子返回岭南。”他话嘴里说得正经八百,但眼睛却直瞄两人桌下的手,似在警告两人别调情调过了火。   九珍尴尬的立即低下首,祈夜白倒是表情自若,无一点羞涩,只是伸在九珍裙内的手也暂时休兵而已。   “那就祝大王子与四舅子回程路上一路顺风。”他含笑说。   这时,突然有名宫人匆忙进殿。   他见了不禁皱眉。“何事惊慌?”   “启禀王爷……”来人朝九珍看来一眼,让她顿时起了不好的预感。“方才权府的人来报,说是……权永信与权永仪两位大人,今晨在城门口清点由济州送来的皇粮时,遭到盗匪攻击,两人……重伤身亡。”   “什么?!我五哥、六哥……死了?!”九珍大惊。   “怎么可能?!京城哪来的盗匪,五弟、六弟怎可能轻易死去?”权永爱也勃然变色。   负责传讯的太监趴伏在地,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不信,五哥、六哥不会死!”九珍眼泪直落,立即就要出宫。   祈夜白担心她有意外,拦着不让她独行,以眼神让周彦快去准备,他要亲自陪她走一趟权府探个究竟,回头看见权永爱刷白的脸,他不禁担心。   “四舅子,你……”   “臣……会尽责护送大王子离开,家中之事,就烦请王爷多费心……”岭南人离开在即,权永爱自知丢不开职责,只能忍住忧急,哽声请托。   祈夜白立时颔首。“你放心,我这就带九珍回去。” 第7章(2)   权府噩耗连连!   继意外失去老五、老六后,昨夜权府又发生一场大火,老二夫妇当场葬身火海,权老夫人连遭打击,也卧病不起。   短短时间内,九珍便连失三个兄长与嫂子,数日来皆是伤心欲绝,整个人憔悴不已。   “主子,你要坚强啊,老夫人倒了,您若也病了,老爷岂不更加心力交瘁?”春彩抹泪规劝。   九珍难过的点点头,自然晓得不能再造成家人的担忧。“我会振作的。对了,九哥回来了没?”她问起。   这几日她只顾着哭泣,有关权府的大小事都由他出面处置,一早他又去了趟权府查看灾后情形,预备若损坏严重,不能再主人,便由朝廷暂时安排权家人的住处,直到权府重新整建完毕。   据说这场大火来得又快又急,要不是府里人发现得早,很快呼救逃命,不然恐怕死伤会更多,只是二哥二嫂的院落在宅子最深处,脱逃不及,才会双双葬身火海。   “王爷……早回来了。”春彩的语气突然吞吐起来。   九珍奇怪的望向她。“怎么了吗?”   “没什么!”她马上摇手,但越是紧张否认,越是让人起疑。   微眯眼。“九哥人在哪?”一般来说,他一回来应该会立刻来找她,怎可能回东宫许久,她还不知他已回来?   “王爷……他……”   “说吧,到底有什么事?”九珍板起脸问。   “王爷人在……西苑。”春彩不敢隐瞒,终于说了,说完还不放心的偷觑主子的反应。   “他去了西苑?”她难掩讶异。   “主子,您先别误会,也许王爷是有事找他们,不见得——”   “得了,我不会误会什么的,那男人我还信不过吗?他不会背叛我的。”九珍浅笑。   “你真不介意?也没吃醋吧?!”春彩小心询问,就怕主子口是心非。这会她为权家一连发生的厄事已烦透了心,若再为这事而生气,可会伤身子的。   “你在胡说什么,我胡乱吃什么醋?”   “没恼就好。”她这才松了口气。“您说得对,王爷对您的心意谁人不知,对那两位侧妃是不可能有什么的。”   “嗯。”九哥她是信得过的,况且,现下她也没有心思去想这些,家里一下子走了那么多人,娘又倒下……想着,她眼泪又落下。   “主子,您怎么又哭了?!”春彩急忙递上绢帕,又焦急起来。“再哭待会儿觐见皇上,眼睛肿成核桃可不好看。”   皇上来旨,要主子夫妇入夜觐见,定是为了权家这阵子发生的事,若主子哭得眼睛睁不开,也是对皇上失礼。   九珍勉强止住了泪,但失去至亲的痛,实在教她难以承受,心头宛如尖刀刺过,心怎么也无法安下。   “城外的盗匪与权府的那场大火,朕定会要求严加彻查,权家人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御书房里,祈夜明严肃的说。   站在他身旁,一脸哀伤的是与他年纪相仿的权家老大权永忠,而祈夜白夫妻则是站在另一头,神色同样哀戚。   “多谢皇上为我权府主持公道。”权永忠虽已中年,但容貌已久俊朗,可惜经此打击,消瘦不少,耳鬓竟生出华发。   盯着他的白发,祈夜明表情更显阴沉。“九弟,这事交给你负责追查,定要给九珍家一个交代!”将事情交给储君负责,足见他的重视度。   “臣弟谨遵圣旨。”祈夜白毫不犹豫的接下任务。   这两椿事瞧来虽是意外,但确实有蹊跷,京城是天子脚下,怎会有盗匪出没?再者,那暗夜大火也来得突然又奇怪,种种疑点,确实该好好查一查。   “权府近来可有树敌?”他先问大舅子。   权永忠沉思一会。“我权家向来与人和善,在朝廷的人缘还算不错,但毕竟在朝多年,这中间是不是不经意中曾得罪过任何人,并不能完全肯定。”   祈夜白颔首表示明白。权府兄弟多人在朝为官,与朝廷的关系盘根错节,许多纠葛不是一两日就理得清的。   “皇上,九珍是不是也可以帮着查办这件事?兄嫂的事我不想置身事外,想亲自了解个透彻!”九珍跪下请命。   祈夜明瞧着她。“好吧,要你乖乖待在东宫等消息是不可能的,既然这样,你就协助九弟将事情查清楚吧。”   “多谢皇上成全。”她谢恩后起身。   “九弟,皇后知道你们夫妻觐见,发话要你们离开前去一趟凤宫,她大概是心疼九珍,想要安慰她,这里朕与永忠还有些事要商讨,你们就先过去吧。”   “是,那咱们这就去见皇嫂。”祈夜白点头,搂着妻子转往凤宫。   才一踏进殿,里头已候了不少人,几位太妃与嫔妃一见她就落泪,争相宽慰,瞧得出来对九珍是真心疼爱。   “多谢众位娘娘的关心,九珍定会查出真相,我几位兄嫂不会白死的!”九珍抹着泪,坚定的道。   “那对这事,九王爷可有头绪了?”问话的是德太妃,她便是祈夜白的母妃。   “尚未,但总会有蛛丝马迹可循。”祈夜白答道。   “这是自然,权家上下有功于朝堂,能与之结怨的不多,相信很快可以找出真相。”   “没错,所以九珍,你别急,既然皇上将这事交由你们夫妻查办,就是有心查到底,若有需要本宫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本宫定倾力相助。”皇后也开口道。   皇后平时最疼她,就像她的娘一样,一听见她这么说,九珍眼眶立即泛红。   “多谢皇后娘娘的恩——”她感恩的太严,却在望见对方的眼神后声音忽然顿住。   只因皇后虽然说了方才那一番话,可是眼中却是一片冰冷,再不见半丝慈爱,让她不禁心惊。   “九珍,你怎么了?怎么说话说一半?”看她张口却不见声音落下,祈夜白关心的摸摸她的脸。   不会是近来打击太多,多日未眠,恍神了吧?   “我……我没什么,就累了吧。”她嗫嚅的回说。   “若累了,就快回去休息,身子要紧呢!”皇后又说,声音是一如往常般的关心,可是九珍却发现她,眸底依旧冷如冰霜,立即低下首,不敢再望。   祈夜白带着她离开凤宫,坐上候在宫外的座驾后,马上问:“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微微楞后,马上扑进他怀里,身子还有点抖。这男人太了解她了,立刻就能察觉出她的异状。“皇后娘娘……她……”她轻颤。   “皇嫂如何?”   “她眼神……有恨!”对,那份冰冷的感觉就像是恨。   “你说皇嫂眼中有恨?”他讶然。   “是的,今日的她与往日不同,好像不是我熟悉的人……”她咬着下唇说。   祈夜白顿时皱眉。他与皇嫂虽亲,但成年后,毕竟男女有别,不若九珍与她接触得深,可是他不解,九珍说皇嫂眼神有恨,这是为什么?   “你觉得这份恨意是针对你?”   “我不确定……可她眼神确实吓人,再无平日的温暖。”这样的皇后真将她吓住了。   他迅速将她抱紧怀里,轻轻拍抚着她的背。“既然你这么说,之后我会多留意的。” 第8章(1)   祈夜白与九珍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居然查不出任何异样。   他们查出的真相就是,那些杀了五哥、六哥的盗匪真的是一般匪徒,听闻有粮可抢就起了歹意,杀了人,哪管在天子脚下。   至于权府大火的起因,则是厨子忘了将炉火熄灭,这才酿祸。   即使如此,他们仍觉得事情不单纯,可就是查不出其他的事来。   奔波忧急了那么久,却一无所获,让九珍失望的累出病来,躺在床上三天,始终懒洋洋的,连动一下也不想。   “主子,您瞧这是什么?”这时春彩喜孜孜的端了一盘东西上前。   她眼睛懒懒瞄去。“不就寿桃嘛,我肚子不饿,不想吃,端下去吧。”她挥手。   “你怎能不吃,这可是您的寿桃啊!”   “我的寿桃?”   “可不是,哎呀,您不会忘记了吧,今日是您满十八的寿诞啊!”春彩赶忙提醒。   “原来我今天过寿啊……”九珍总算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可家里发生那么多事,这寿辰就算了吧。“我知道了,可没什么胃口,这寿桃就分给大家吃吧。”说完眼一阖,一点精神也没有。   “主子,这可是王爷亲自为你做的,怎么可以先分给其他人吃?您一定要先尝的!”春彩急说。   闻言她不禁睁大了眼。“这是九哥自个儿做的?!”她迅速坐起身,见寿桃粉粉胖胖,模样可口,立刻一脸不信。“你说什么谎啊,这怎么可能是他做的?”他的手艺她清楚得很,之前在日县,两人合作的包子就是个惨例。   “我没说谎,这真是王爷亲手做的,他跟厨子学了好些天,这才成功做出这些成功的寿桃,为的就是要给您祝寿用。”   坐在床上,九珍盯着寿桃,傻住。“这真是他做的?!”   “要不信,您可以上厨房去瞧瞧,王爷说您心情不好,东宫也沉闷,他要多做些寿桃出来,让大伙也吃吃,为您一起祝寿!”   她酸了鼻头,马上掀开被子,随便套了鞋就冲出去,春彩见外头天冷,忙为主子抓了件大氅,跟着追上去。   九珍直奔灶房,一眼就见周彦守在外头,他一看到她,赶紧让她进去,还机灵地要里头的人都撤出来,二十余人马上静声退出。   春彩抱着大氅随后而至,发现主子已在里头,灶房里炉火烧着,很是温暖,也就与周彦站在外头,没敢进去打扰。   九珍静默的站在某人身后,见穿着一袭明黄袍子,象征大莱王朝第二号人物的家伙满脸白粉的柔面团,那认真的模样让她感动不已,不由得动容地自他身后轻轻环抱住他。   “九哥……”嗓音里透出浓浓的鼻音。   祈夜白身子微震了一下,又放松。“祝你福寿康宁哪!”他轻柔的贺道。   她在他背上猛点头。“谢谢你!”这阵子他一定很担心她,抱在身前的身子都好像瘦了一点。   “还喜欢我的蟠桃献颂吗?”放下正在柔的面团,祈夜白背对着她笑问。   “喜欢……很喜欢……”她哽咽。   他宠爱的轻叹,“很喜欢就别哭啊。”   “好。”九珍将泪水和鼻涕不客气的抹在他后背上。   他登时一僵。这女人!   闷在他背上,九珍又吃吃笑了起来。   祈夜白的心于是又软得一塌糊涂。   罢了,这女人肯笑就好。   “寿桃吃了没?”他问。   “没。”她摇头。   他想象着她小脸摩挲着他的背,摇首转动的可爱样子,唇角勾得更高。“不想吃?”   “谁说?我要你喂我!”抱着他的小手使劲将他圈得更紧,像是黏在他身上的黏皮糖。   他绽笑。“你这样子我怎么喂?”   九珍依旧埋在他背上,闻着他身上的面粉清香,不一会才跳上他的背,让他背。   “喂我吧!”不知何时,她手上已抓了个寿桃递到前头给他。   祈夜白将寿桃扳开,满满的豆沙馅还冒着热烟,他剥了一口往后送,她张口咬下。   “好吃!”   “真的好吃?”他笑咪咪。   “嗯,我师傅是对的,咱们先前闭门造车是做不出这么美味的……”说着,她声音又哽咽起来。   “又哭?”他脸色一沉。   “不,不哭了,让你担心这么久,我该振作了。”她为家人伤心,只怕一旁的他见了更伤神吧!   “知道振作就好,我……很想念你的笑容。”他哑着声,无限渴望地说。   跳下他身子,九珍来到他面前,望着他的愁容,心头一阵酸软。“我要笑了,你看仔细!”拍拍自个儿的双颊后,她朝他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这笑宛若乌云散去,阳光照拂。   “九珍……”他惊喜得抱住她,又嫌不够,改而捧住她的脸,欢喜的拥吻她。   她终于恢复笑颜了!   “九哥,这是你送我寿桃的回礼。”她同样激烈的回吻着他,两具身子很快缠上。   两人狂抱在一起,甚至一路忘情的吻到灶房外,最靠近门口的周彦与春彩见状,手忙脚乱将身上与手上的大氅撑开,为他们遮去众人的目光,并以眼神忙要四周的宫人避开,一时周围混乱成一片,几个太监也赶紧脱下自个儿的外袍,七手八脚的为主子们遮掩。   祈夜白两人则是对四周的蚤动置若罔闻,径自吻得难舍难分,压抑、沉闷已久的激情重新被点燃,让他们人还没回到寝殿,身上便是衣不蔽体,要不是周彦与春彩挡着,两人早就教人看光光了。   回到寝殿后,他们终于一发不可收拾,激情程度甚至比洞房那次还要激烈。   九珍被要得几乎瘫软了身子,祈夜白也差不多被榨干精力,两人大战数回后,抱在一起大笑。   “真好!”祈夜白笑得尤其满足。   九珍喘息着睨向他。“就只值两个字?”她可是竭尽所能的跟他拼了,才有这结果的。   他勾笑,笑得像是只诱拐绵羊入腹的贼狼。“当然不只,好后头还有个字,好爽!”   “你──”   他冷不防又吻住她,让她骂不出口,对她缠绵多情的吻了又吻,才餍食一笑。“走吧,给你的刺激还没结束呢!虽然在床上耗了许久,但离子夜还有一些时间,我得赶在寿辰内带你去冒险取寿礼。”   “寿礼?你不是送我寿桃了?”九珍才被拉下来,一件长袍便扔来,就挂在她肩上。   “快穿上吧,除了寿桃,还有别的。”他神秘的说,自个儿也火速穿衣,回头见她还愣着,索性帮她穿妥,并且细心的为她套上防寒的大氅。   “可以了,咱们冒险去吧!”   走出殿外,外头已经下雪,周彦与春彩正要上前伺候,祈夜白两人摆手,不许他们跟,径自拉着九珍,消失在下雪的夜色中。   “东宫是历届储君之所,藏了不少秘密与宝贝在里头,我带你来的地方,听说是东宫的秘所,已近两百年没人敢靠近。”祈夜白领着九珍往南宛走去,过了南苑又经过数个荒芜的院落,最后在一处看似被土填起的洞口停下来后,才说。   “这里闹鬼吗?”她一脸紧张。   她最怕鬼了,他这是要拿惊吓当寿礼吗?   “没有,没听说闹鬼。”他莞尔。   “那为何这是没人敢靠近的秘地?”她往四周瞧了瞧,确实杂草丛生,人迹罕至。这里可是东宫耶,到处都是仆从宫人,怎么可能会有这样一处地方?   “那是因为这里是禁地,历任住进这东宫的储君,都会被君王下令不许靠近这里,理由是,里头有些神秘的东西!”   “什么神秘的东西?”只要不是鬼,什么稀奇宝贝她都很有兴趣。   “传言两百年前建国之初,全国各地出现许多不肖法师妖言惑众,致使百姓动乱,互相残杀,后来是太祖皇帝出面将这些法师拿下,集中关在此处,才将事件平息。原本众臣决议处决这些法师,但太祖皇帝心怀怜悯,觉得并非所有法师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不肖之徒,他不忍滥杀无辜,所以还是将这些人释放。”   “但是,为怕他们继续作怪,他没收了他们蛊惑民众用的法器,据说这些法器就收藏在此,为了不让法器有机会流出,因此历代皇帝皆承太祖皇帝之旨,关闭此处,任何人皆不得踏足。”   “这是神话故事吧?当真能信?”她半信半疑。   “不知,所以才要来探探!”   “可我瞧洞口上锁了,进得去吗?”   他亮了亮手中的钥匙。“大哥在登基后,就将这把钥匙交给我了。”大哥道他是未来的皇帝,这是传承。   “那太好了,咱们快进去吧!”连钥匙都有,她顿时更加迫不及待。   就知道她会感兴趣!祈夜白笑着开锁,牵起她的手,进到秘洞里。   里头异常阴暗,幸亏他有先见之明,取了火把才进来,否则真要寸步难行了。   洞门内是一座石梯,他们沿着石梯下去,走了好一会还没结束,而四周的蜘蛛网密布,倒真有几分恐怖。   “这就是你说的,床第之外的另一项刺激?”九珍笑问,身旁有他,她一点也不怕。   “是啊,你的寿礼就在这里挑吧,应该会发现一些有趣的玩意。”   来到最底层,映入眼帘的是散在四处,一大堆积满灰尘的特殊法器,她兴奋的走上前,瞧见角棍、金刚橛、金刚铃、钉棍、刺球、麒麟八卦、三叉尖枪、月斧、桃木剑、七星剑……件件造型都很奇特,很多她甚至见都没见过。   九珍一一将它们从事拓手上把玩一下子,祈夜白也兴致勃勃的翻开角落的每个箱子,瞧瞧里头还藏了些什么。   “九珍,来瞧瞧这个!”突地,他唤。   她立刻移身过去。“发现什么了吗?”   “瞧!”他手上捧着的,是一个刻有奇文的精致木盒。   “这有什么特别?”   “盒盖上的文字我虽看不懂,但文字下的凤印我倒认出来了。”   “喔?”她细瞧后,也发现凤印的存在,但这凤印似乎又与大莱皇后用的印不同。   “倘若我猜得没错,这是太祖皇帝心仪女子之物!”   “太祖皇帝女人的东西?!”她眼眸瞪大。   “真意外,在这里居然会发现这东西……九珍,你应该也听过民间流传与太祖皇帝有关的事吧?相传太祖皇帝爱上一女子,那女子性情刚烈,恼恨他背叛,让其他女人生子,因此愤而离去,至此,太祖失去心爱女子,终其一生,郁郁寡欢。”   “这故事我是听说了,还想那女子的个性挺像我的,若非唯一,情愿不要。”   祈夜白苦笑。“是啊,你可能就是那女子转世,这才克得我不敢偷瞧别的女人一眼。”   “你这是自诩自个儿是太祖皇帝吗?”她笑。   脸色一正。“太祖皇帝开创大莱王朝,其丰功伟绩,我如何与他相提并论?”   见他正经起来,她也不再开玩笑,将视线重新调向木盒。“既是那女子之物里头放的会是什么呢?”   他也露出感兴趣的神色。“瞧了便知。”说着小心翼翼地将盒盖掀起,由里头拿出一颗约莫小指一指节大小的黑珠子放在掌中。   “这像药丸的珠子是什么?”居然被慎重其事的放在宝盒里存放?   “你摸摸看。”他忽然啧啧称奇,鼓励的说。   “摸?好……哎呀,烫的?!”她触摸后吓了一跳,立刻缩回手。   他忍不住取笑她。“九珍胆子真小!”   “你!”她恼得一把抢过珠子。“这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什么会发烫?”她将珠子凑到眼前看个仔细。   “小心,有老鼠!”突地,祈夜白低喊,同时将她往怀里抱。   不久就听见哐当的声音,显然是老鼠也受了惊吓,撞了东西跑开了。   只是赶跑了老鼠,怀中女人怎么没任何反应,莫非是吓呆了?   “九珍?”祈夜白低首向她瞧去,只见九珍嘴张得老大,正瞪大眼看着他,这吓得也太严重了吧?!“呃……老鼠跑了,你别怕……”   她摇了头,脸色苍白,接着用力的呕起来。   “怎……怎么了?”这下他也紧张了,莫非这里真的不干净,她中邪了?   九珍一面呕一面摇头。“我……我吞下去了!”   “什么东西吞下……不会吧?!你不会把那颗珠子吞下肚了吧?”他惊愕。   她用力点头,努力挖着喉咙,想让自己吐。   他眼一瞪,这才意会方才老鼠出现,他对她那一抱,很可能让她将珠子送进口里。“那快,快吐出来!”天知道那颗珠子是什么,这样吞进去,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可别中毒才好啊!   可即使他使劲拍打她的背,九珍也用力吐到脸都涨红,那颗珠子还是顽强的在她肚子里,没再出来。   二月,春猎活动在京城郊外的皇家猎场举行,这原本是只有祈姓皇族才可参与的活动,祈夜明却下旨要权家人皆出席。   这荣恩说明他对权府的厚爱,并期望权家在痛失三人后,能够尽快恢复生气。   因此今日的狩猎,除权永爱在岭南无法到场外,权敦北四个儿子全都出席了。   而九珍已嫁入皇族,更贵为储君之妃,当然列席其中,可惜她不会骑马,只能与皇后、太妃们等女眷坐在棚子里,羡慕地瞧着丈夫一身爽利的皇家猎装,朝气蓬勃的骑在马背上,准备上猎场去展身手。   只是目光不小心落到他身后的祈夜行身上,想起大婚那天他强吻自己的恶劣行径,一股气恼又起,所以九珍故意甩过头,不愿瞧他。   注意到她撇过脸的动作,祈夜行脸庞也带上怒意,偏向另一个方向。   待所有人到齐,祈夜明带头在前,祈夜白紧跟在侧,祈夜行随后,其他的皇亲与权家人也都整装待发,力求在皇帝面前有所表现。   一声长哨落下,几匹快马立即四散,那气势,势必要大丰收。   “权老夫人这回怎没随行?”大棚下,等候男人们归来的这段时间,皇后喝着香茗,问向九珍。   “娘自从几个哥哥相继意外过世后,身子就每况愈下,所以没法出席。”自从上回发现皇后的神情有异后,有好长一段时间她都没再去凤宫向她问安,这会再见面,那份冰冷依旧,让九珍不安的低下首,回答问话也格外小心。   “可要本宫让御医去瞧瞧?若身子再这么虚弱下去也不是办法。”这话听起像是很忧心,可九珍不用看,便能感受到她眼底的冷漠。   “谢皇后,但皇上已派人去为娘诊治过了。”   “皇上已派人去过啦?”皇后忽然冷笑。   九珍起了一阵疙瘩。她说错什么了吗?   “既然皇上如此关心你们权家,就不用本宫多费心了!”   棚里的贵妇们见皇后不知何故不悦,不敢多聊什么,整个气氛顿时沉了下来。   九珍更是坐如针毡,恨不得自个儿会骑马,应能跟在九哥身后狩猎去,总比在这忍受皇后的冷言冷语好。   而且,她越坐越伤心,不解皇后为何突然会变了个样,让她感觉好像失去了个亲人……   就这样坐立不安了好半天,她终于瞧见有人影回来了,但那人影……不,不是人影,是一只山猪,而且那山猪背上还驮着个人!   正讶异之际,她又发觉这只山猪竟是直冲她们的棚子而来! 第8章(2)   “九珍,快带皇嫂离开棚子!”   耳边听见祈夜白的嘶吼,她正要寻找声音方向,已看见大票人马朝她们奔来,像是要救她们,更像是要追捕山猪。   她大惊,赶紧护着皇后要逃,但山猪动作奇快,不一会已冲进棚里,幸亏祈夜白一马当先的赶至,拔出长矛直接刺穿山猪的喉咙,可即使山猪受伤后动作变钝,仍野性十足红了眼的负伤乱窜,直到祈夜行赶上再补一刀,才彻底倒下。   九珍惊魂未定,立刻想起山猪身上驮人,马上上前要去看是谁。   “九珍,不要看!”祈夜白蓦然大叫。   可迟了,她翻过趴在山猪背上的男人,竟是她的八哥,权永平!   她震惊得张大了眼,四周的女人也吓得开始哭泣。   下一刻,九珍被祈夜白搂进怀里,不让她再继续看那身插利箭,两眼发直,已然断气的人。   “九哥,你告诉我,那不是……不是八哥吧?”她僵在他怀里,身子抖如风中落叶,颤声问。   “九珍……”祈夜白语气哀恸。   她在他怀里用力的倒怞一口气,不信的推开他。“不会的……他不是八哥,绝不是!”她撕心裂肺的怒吼,眼泪却成串落下。   哪知像是嫌她的打击还不够大,远处竟又出现山猪,一只、两只、三只──   九珍惊恐得白了脸,因为每只山猪身上都驮着人,当它们靠近时,她也看清了他们身上的衣服。   “不!爹,三哥,七哥,不──”她失声尖叫,痛彻心肺,人也在尖喊中失去了意识。   这次狩猎,权家又死了四人,如今只剩长子权永忠与四子权永爱,以及么女权九珍。   众人都在传,权家莫非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是遇到百年仇家,否则怎么会在半年内几乎灭门?   这回几个权家人的死,不同于上次,明显是遭到谋杀,只是此刻灵堂前却立了五个人的灵位,因为权夫人在得知噩耗后,终于承受不住的当场悲愤断了气,同日,权家一共死了五个人。   而权家剩下来的女眷,皆成未亡人,无一不因失去丈夫而悲痛病倒。   灵前,跪着侥幸未死的权永忠,而九珍则不顾储君之妻的身份,硬是披麻带孝的前来守灵,她双眼红肿,表情悲愤。“大哥,我定要找出凶手,为爹娘,兄嫂们复仇!”她双拳紧握,全身颤栗。   到底是何人与他们仅家有深仇大恨,要这样残杀她全家?!   她几乎可以确定先前二哥、二嫂、五哥、六哥的死都是同一人的阴谋,她不会放过这人的!   “九珍,这事你别管,大哥会处理,你还是先回去吧。”权永忠沉声道。权家遭逢大难,他的白发似乎更多了。   “我也是权家的女儿,为何这事不让我过问?!”   “大哥是为你好,还有,九珍,想想你的身份,也想想九王爷的难处。”他提醒。   她哑然了,目光缓缓转向那立于门外的身影。她跪在这一天一夜了,他也站在外头一天一夜的陪她。   身为储君,他除了皇帝,不得跪任何人,其实她亦然,可他放纵她尽孝,从没阻止过她。   但这可是天家大忌,除了皇帝、皇后死,她与九哥绝不能披麻带孝,更遑论守灵,她的举动虽可理解,但仍引起许多非议,若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甚至可以指她咒死皇帝,这可是死罪。   “九珍,你的孝心,爹娘与你几个兄长难道会不知道吗?回去吧,别再为难九王爷也别再让他忧心了。”   权永忠会这么说,是因为仇人很明显想灭了权家,而九珍是权家的女儿,自然也会是对方的目标,如今敌暗我明,九王爷就是知道这点,才怕极她有意外,时刻守着她。   这点九珍也明白,视线再度望向外头的男人,他正担忧的望着她,她看了不禁垂泪,这男人默默守着她,没对她说过一句苦,大哥说的对,她该想想这男人的难处了。   “唉,好,我回去。”她终于说。   对灵堂上的牌位再叩拜三回,她才起身走到祈夜白身边,他朝她伸出手,轻轻将她揽进怀中,不用说一句话,她也能感受到他保护她的决心,不管在任何情况之下,他定会不计代价的守护她,这点,她毫不怀疑。   在他温暖的拥抱下,他们回到了东宫。   亲人惨死,令九珍身心俱乏,才一沾床就昏睡过去。而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等她睁开眼睛,外头天色是黑的。   “主子,您醒了吗?”春彩站在床边问。   “我睡了多久了?”   “整整一天了。”她答。   “怎么睡一天还很累呢……”她眼皮又沉重了。   “累就继续睡吧,王爷吩咐让您睡饱点。”   “他人呢?”提起这男人,在再度昏睡前,九珍用最后一丝意识问,至于春彩答了什么,她没来得及听进去,就又阖眼沉睡。   再次醒来,天是亮的,瞧见身旁无人,她径自猜测他是不是上朝去了。   “主子,该用午膳了。”春彩端了些食物进来。   “午膳?”她又睡了那么久啊?   “这回您该睡得够饱了,吃了东西就更能恢复精神。”春彩将她由床上扶起。   “我想先沐浴后再用膳。”闻到自个儿身上传出多日未梳洗的汗臭味,九珍不禁皱眉,而昨晚睡在她身旁的男人,又怎么受得了?   “好,我这就要人搬来浴桶。”   “不必这么麻烦,我直接到浴池去玩,顺便泡水舒展筋骨。”   春彩表情顿时变得犹豫。“这个……”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是这样的……那浴池有人……”   闻言,九珍蹙起眉,东宫浴池向来只有她在用,九哥偶尔也会陪她戏水。“是谁在里头?”她问。   “是……两位侧妃,她们正在沐浴,若主子现在要过去,我立刻要她们走。”春彩马上说。   九珍眉蹙得更深。居然是她们?!以她们的身份,想使用浴池也不是不能,只是她们明知浴池专属于她,怎敢真去占用?   “算了,就让她们待在那吧,你要人搬浴桶过来,我在寝殿里沐浴即可。”她吩咐,不想多事。   春彩听了,仿佛松了一口气般,赶快去张罗伺候主子沐浴的用具。   见她如此,九珍心头起了丝丝怪异。   沐浴过后,用了膳,这一耗,时间竟也不早了,再不久就要见到夕阳,九珍走出寝殿想散个步,就见外头出现了不少护卫,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她叹口气,这是九哥派来保护她的吧?他怕她会是权家下一个死的人。   “九哥还没回来吗?”他一早上朝去,不过晌午就该回来,怎么都这会了还不见人影?   “主子……”春彩又支吾了起来。   “又怎么了?”她见她这怪模样,也有点火了。   春彩一惊,这才说:“今日皇上身子不适,取消早朝了……”   “早朝取消了?”九珍讶然,“那他上哪去了?”   “王爷……他……他在东宫。”   双眉挑起。“在西苑?”她直觉问。   “是……”   “又在那?”原来这就是春彩吞吞吐吐一天的原因。   “嗯……”   “从什么时候起就在那的?”   “从您昏睡后就……”她越说越小声。   “那是两天一夜……他都在那里……夜里也是?”她神色渐变。   “主子,您……先别恼,也许王爷是找她们谈事情……咱们别误会。”春彩赶紧道。   九珍却仍是一怔,谈什么事,会连夜里也没回她身边?   她首次为这种事感到不安。   “那今日浴池里的人中,可有──”   “没有,没有王爷,只有两位侧妃,但,是王爷允许她们使用的。”春彩忙解释。   听到浴池里没那男人,九珍的心松了松,但随即又锁紧。   是那男人同意她们使用的,他为何会同意?   他总是很保护属于她的一切,就连一只碗,他也喜欢讲究专属,只要是她的东西,就不给他人碰,这是他的习惯,而今……   “春彩,你说,西苑的事,是不是该处理了?”她像是在问人,又像是自言自语。   皇宫后院。   “你杀了这么多人,还不罢手?!”   “权家的势力太大,非削减不可,而且你又何必矫情?你应该也很高兴我做的这些事吧,难道见他们死,你不痛快?”   “……我很痛苦。”   “这就对了。”   “这就对了。”   “但这手段……”   “不能怪我狠毒,那男人如此信他们,就算设计陷害,也离间不了,更何况那关系……正常的管道是动不了的,唯有暗杀才能消灭敌人。”   “……”   “你这傻女人,那男人如此辱你,你该加倍还他才对!”   想到那男人,女人脸上的恨意登时渲染开来。“此恨绵绵……此恨绵绵啊!” 第9章(1)   “睡了这么久,精神好些没?”夜里,祈夜白关切的轻抚她的额。   “好些了。”九珍笑着抓过他的手。“你忙什么去了?”   他定眼睨她。“我去西苑了。”   她笑容加深,很高兴他如此坦然,这表示真的没什么,单纯的没什么!“那两位侧妃还好吗?”   “还可以吧。”   她垂眉。“那你留在西苑都做些什么?”为了不想有误会,她索性问个仔细。   “听曲。”   “听曲?”   “怀刚吹笛、怀柔唱曲。”他答得老实。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他将两人的名字叫得很顺口,像是很熟稔,也像是经常叫唤。“……怀刚,怀柔,她们是一对姐妹?”   “是的,她们是尚书季新丰的千金。”   原来是季大人的女儿,她一直逃避,没去问她们的出身,原来是尚书之女,让她们做侧妃是委屈了。   九珍不由得深思。那两姐妹的曲这么动听吗?能让他专程前去……   “九珍,你不会多想了吧?”祈夜白盯了她半晌问。   “不会,当然不会。”她微笑起来,但笑得却有点辛苦。“这个……九哥,西苑那已搁着有段日子了,你打算如何处置?”她斟酌了半天,还是问起。   “处置?”   “是啊,总不好让她们继续这么空守着……”   “我晓得了,过些日子挑个时机,我就对大哥提,请他将那两姐妹重新指给别人,不过……我还是得去问问她们俩的意思,总不好强迫她们离开是吧?”   闻言,九珍脸色微僵。“万一她们说要留下来不走了呢?”这男人是什么意思?她们不走,就留人吗?   “那你有可能答应让她们留下吗?”他竟反问她   她脸色顿寒。“九哥,你不是跟我开玩笑的吧?!”她连声音都像硬板子一样硬了。   他抿了抿唇。“我这么问也没别的意思,再说,她们不想走也只是多了两副碗筷──”   “祈夜白!”她连名带姓的叫,真的火了。   他真想留人?!   “你别生气,我不过是猜想她们也许不愿意随便改嫁。”   “那又如何?你要收留她们一辈子吗?”   “我没那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她真吃醋了,这家伙惹毛她了!   结果他还有脸问:“你真这么在意她们?”   “在意个头啦!我在意的是你,你若敢背叛我,我就、我就──”   “就如何?”祈夜白双目熠熠,眸中带笑的睇着她,摆明就是要看她发火。   她唇一咬,有些明白了。“祈夜白,你耍我?!”   他朝她眨眼,才伸出手捏捏她的脸颊。虽然最近她瘦了不少,让他很心疼,但这触感还是很好的。“你这女人没良心,大哥说我是妻奴,你家人说我妻管严,我这样能背叛你吗?也不花点脑子想想,成什么话?!”他不客气的往她额前拍下去。   “可是──”她收了声,一时又可是不下去。   “没话说了吧?胡思乱想什么,绕了这一圈,你干脆就问我是不是上了她们姐妹的床,这不快些?”   九珍鼓起腮帮子。“那好,昨夜你没回房,在西苑干什么去了?”既然他那么干脆,她索性问明白。   “憋着痛苦了吧?早问嘛!就听曲啊!”   “听曲?唱一夜曲,喉咙也该唱破了吧?”   “是真的,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睡着了?”九珍气势万千的瞪大眼。   祈夜白急忙摆手。“眼别睁这么大,我是睡在椅子上的!”   “你老实说,你是迷上人,还是人家的曲?”她质问。   “当然是曲。”   “所以,你还会再去听?”   “得空的话。”   啪的一声,九珍掉下泪。   这下可吓得祈夜白手足无措了。“你怎么哭了?!”   “你欺负我,我能不哭吗?”她抹着泪,泪珠却越落越急。   他更紧张。“好好好,我今后都不去了,明天就要大哥将人接走!”   可她还是拼命落泪,好似压抑许久,不哭不行。   他马上慌了手脚,“还是我先将人送出东宫再说?你你你先别哭──”   “呕!”   祈夜白登时傻住,没想到面前的女人哭着哭着竟吐了。   “九……九珍?”   “呕呕呕……”她脸色惨白的吐得更凶。   “周彦,传御医,快传御医!”她大惊失色,急忙朝外大吼,回头面无血色的抱住她。“好好好,你别吓我,我错了,我逗你的,真逗你的──”   “呕──”   这次,由她嘴里吐出的东西,正中他的胸口,让他顿时僵成木头人。   “你有身孕了!”   “我有身孕了!”   在御医宣告后,祈夜白与九珍同时惊呼。   “御医,我有多久身孕了?”九珍喜问。   “王妃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老御医禀报。   “两个月?那不就是──”   “是你寿辰那日的!那日咱们说有多疯狂应有多疯狂,想不到居然还因此蓝田种玉成功──”   祈夜白兴奋的喋喋不休倏地被九珍用手捂住,这么嚷嚷,她还要不要做人啊!   可他压根不在乎,大笑着拉下她的手,欢喜至极的抱着她在殿上转圈子,乐得不能自持。   周彦闻喜,也笑着将在寝殿伺候的宫人全赶出去,连御医也请走,让小两口痛快的庆祝。   “咱们有宝宝了,真有了!”祈夜白笑得阖不拢嘴。   九珍笑着点头,不久,又哭丧着脸摇头。“可惜……爹娘和兄嫂们见不到这个孩子……”   收起笑容,祈夜白肃穆了神色。“权家走了这么多人,这个孩子的到来,会为权家带来新希望,你该这样想才对。”   闻言,她用力吸了口气。“你说的对,我是权家的女儿,不能这么软弱。”   如今朝中能为国家效力的权家人只剩大哥与四哥,这个孩子身上有权家人的骨血,将来也会为权家延续更多光辉。   “你晓得就好。”祈夜白满心温柔的为她抹去眼角泪光。“九珍,你对我有多重要,你清楚的,现在身上又有咱们的孩子,凡事定要小心,可不要出丝毫意外才好。”他在她耳边忧心叮咛,看得出非常不安。   “我会处处小心的,你不用紧张。”   他抱着她的手忽然缩紧,紧到她都有点疼,才小声低语,“我不能不紧张,我没你坚强,权家死了九个人,你仍悲愤撑住,可若我没了你一个,恐怕──”   “不要说了,我不会步上父兄的后尘,你身边会一直有我,这是海枯石烂的承诺,诺言直到天荒地老也不破!”   他这才绽笑的说:“好,我信你,这生的相守就是咱们俩的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那西苑的事,你该给我个交代了吧?”九珍话锋一转,还是很有些在意这件事,想清楚知道他对那对姐妹的态度到底如何。   祈夜白却蹙起眉。“你能答应我,西苑的事先别过问吗?”   “为什么?”   “因为时间到了,我自然会送走她们。”   时间到了?她盯了他一会,见他神色坚持,不禁讶异他有事瞒她。“我不能问为什么吗?”   “暂时不能。”   也罢,他从不瞒她事情,这回定是有什么不得已。“好吧,我暂且不问,但你能保证以后会告诉我吗?”   “这是当然,况且,我听说孕妇容易闹脾气,为了不让你将脾气出在我身上,我也会竭尽拨空将她们弄走的!”他又转为嘻皮笑脸。   “我闹什么脾气了?!”   “对,你没闹,只是喝醋,喝了一缸醋!”   九珍气不过,忍不住捏捏他。“祈夜白,你越说越过分了!”   他挑眉。“还说没闹脾气?”   “你──”她的声音倏地消失在他口里。   虽然法子老,但只有吻住、封口,才能教女人忘了自个儿在发什么火。祈夜白沾沾自喜的想。   等他吻够,离开了,她脑子残留的只会剩下方才的吻有多甜美。   这招,他屡试不爽。   “九珍,你想……下这毒手的会不会是七王爷?”东宫殿里,京城名花杜小钗大胆推测。   她与九珍是手帕交,至于两人如何结识,则是起缘于一次权府夜宴,老八权永平为求热闹,找来名满京城的花魁助兴,而两人在权府遇见后,一拍即合,成为莫逆,未婚前九珍还经常做男装打扮去为杜小钗捧场,如今权家发生遽变,杜小钗专程前来慰问。   九珍愁眉深锁。“你说祈夜行?”   “不可能吗?他有意于皇位,而你权家是九王爷最大的支持势力,只要铲除了,九王爷势必元气大伤。”权家急速凋落,朝堂上为争夺权家遗留下的势力,必定已经风起云涌,急得你死我活,这段时间九王爷恐怕也用了不少心思才得以稳下情势的吧。   “真有可能是祈夜行吗……”她不太相信他会这么做,并不是自信他对自个儿的情意,而是她相信,他不是个会用卑鄙手段暗杀人的小人!   “我只是猜测,希望你多留意,毕竟你肚里也有宝宝了,这事大意不得。”杜小钗细心提醒。   这孩子的出现,原该是普天同庆的事,如今却因为找不出仇敌而蒙上阴影。   九珍苦笑。“九哥也为此极为担心。”最近他早出晚归,除了忙于朝堂之事,就是积极彻查狩猎当日发生的事,希望怞丝剥茧,找出幕后杀手。   瞧向同样为她忧心的好友,她不禁想起四哥。“幸亏四哥去了岭南,不然这次狩猎他也一定会去,说不定……”想起那日,她不哽咽得说不下去。   闻言,杜小钗脸一白。“这回权家大难,四公子能逃过一劫真是万幸,这是老天保佑。”   那回权府夜宴,她除了结识九珍,还爱上大她许多的权家老四,但这分感情因年纪、身份与距离而变得遥不可及。   “原以为四哥被派任到岭南是件苦差事,没想到反而救了他,四哥确实是个吉人。”   “希望老天能继续佑他,他若在岭南能安全,一辈子不回来也没关系……”杜小钗说着,红了眼眶。   九珍明白她还在等待。小钗是个专情之人,要她放弃四哥很难,但想起上回四哥回来时刻意避她的情形,她就为她难过。“小钗,四哥其实……其实……” 第9章(2)   “求求你们让咱们进去,咱们今天一定要见到姐姐!”外头蓦然起了蚤动,有女子哭喊声大到传进室内。   九珍不禁皱眉。“春彩,怎么回事?”她稍微扬高声音问向守在寝殿门口的贴身丫鬟。   春彩急忙入内,先是尴尬地看了眼坐在一旁的杜小钗,才禀报道:“是……西苑的两位,说是非见您不可。”   “为什么非要见我?”九珍微讶。   她再度瞄了一眼娇客。   而杜小钗在青楼久待,眼色何等精明,知道两位侧妃闹到这里来,春彩怕主子颜面挂不住,才会频频望向她,她马上起身,“不如,我先告退了。”   “小钗,不用回避,就留下吧,在你面前我不怕难堪的,你正好也帮我听听她们想要做什么。”   既然九珍都这么说了,她只好又坐下。   “春彩,去将人领进来吧。”九珍吩咐,只是待两位侧妃一进来,她不禁惊愣住。“你们是……”   “姐姐,咱们在去年上元节时见过,您可记得?”丙姐妹中的姐姐,怀刚,一开口便说。   皇上送来的女子就是她们姐妹,这是巧合,还是……“你们想见我有何事?”她抿着唇问,对于上元节巧遇之事,没再多提。   “咱们……”怀刚见有旁人在场,迟疑了一下,但身旁的妹妹怀柔却毫不犹豫的直问。   “请问咱们姐妹做错了什么,你想送咱们走?”   “咱们姐妹既然嫁给九王爷,就是九王爷的人了,如何二嫁?!”怀刚见妹妹都说开了,也表明了立场,脸上更出现一女不侍二夫的坚贞表情。   “要你们走,也是为你们好,是不想葬送你们的一生。”九珍没否认希望她们离开的事。   “请姐姐收留咱们姐妹,别送走咱们!”怀柔立刻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得梨花带泪。   “咱们是皇上亲指给九王爷的,王爷不能抛弃咱们!”怀刚也哭道。   九珍脸色顿僵。   “先前知道你不喜见咱们,所以姐姐与我就躲着不敢打扰你分毫,是不是咱们避得不够彻底?行,只要你让咱们留下,今后怀刚怀柔会更自爱,绝不踏出西苑半步!”   两人好歹也是由皇上亲指进门的侧妃,却愿意如此委曲求全,杜小钗忍不住细瞧起两人,两人均是鹅蛋脸,柳叶眉,皮肤白皙,身子曼妙。   在青楼,她见过形形色色的女子,当然明白这两姐妹足以让男人心动的条件,但也更加不解,她们为何愿意如此忍气吞声。   越想,她便对两人疑虑更深。   九珍神色不佳地回答,“这事我会与九哥再斟酌,但是,他应该也不希望你们留下──”   “不会的,王爷不可能会这么狠心不要咱们姐妹!”怀柔急说。   她眯起眼。“何以见得?”   “王爷喜欢听我们吹笛唱曲。”怀柔红着双腮说,神态极为娇羞,像是正受人爱恋着。   见状,九珍心拧了一下。“好吧,我答应过他,你们姐妹的事由他处置,我不过问了。”她僵硬道。   两人一听,居然喜上眉梢,还开心的交握着手欢呼,让九珍与杜小钗皱紧眉。   她们何来自信定会留下她们?   除非,那男人对她们有……情?!   九珍猛然摇首。不会的,那男人暂时不能说的苦衷一定不是这个,他说过一段时间应能解决,所以不会有问题的……   挺着七个月的肚子,九珍一脚踏进西苑。   第一次造访,她发现这里的装饰大不如正宫,但也还算简洁,花草修剪得很干净,而且少了大批护卫,显得很清幽。   靠近屋子时,她已听见笛声与歌声。笛声非常动听,歌声也非常悦耳,即使是她,都不由得站住聆听。   那男人下朝后就过来,并没有回寝殿,于是她支开春彩与身边的护卫,独自过来。   九珍实在不知自个儿想瞧什么,又或者是害怕瞧见什么,所以谁也不愿带,独自就来到这儿。   没打算惊动任何人,她由窗边探向屋里──   只见里头三人,怀刚执笛,怀柔高唱,唯一的男人则是闲适幽静的横卧在长榻上。他已卸下朝服,换上一身索色长袍,小桌上,焚香袅袅,沁人心脾,香气都飘散出屋外了。   他阖着眼听曲,似乎很入迷,九珍瞧着心头也发紧,手心变得冰凉。   一曲结束,男人这才睁开双眸,脸上笑容虽淡,却是温和满足的。   九珍见状,微喘的撇过头去,不愿见到他眼底的赞叹笑意。   一曲结束,一曲又悠扬响起,她勉强的再次将视线调回屋里,这回两姐妹一人分坐他一侧,尽情吹笛唱曲的取悦他,而他嘴角的笑容始终存在,她瞧得出,他是真的陶醉。   再也看不下去,九珍手脚冰冷的移动脚步,身体却像是生出藤蔓,将她缠住,走至西苑出口便再动不了分毫。   一个令人害怕的念头由心口钻出,她反复推敲,反复否决,最后下意识摸了隆起的小腹。   他们成亲才多久,誓言犹在耳,怎可能……这么快?   她是下了赌注才进到帝王家,她是受了感动才接受他,所以,不可能!   但胸口就像是有块石头压着,让她喘不过气。   月亮升起,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个儿抿出一抹笑。   他说过,给他时间,他会让那两姐妹走人,这不是谎言,他没有骗她什么,没有。   而且他们的感情十多年了,还有数个十多年等着他们,她若怀疑他,岂不是怀疑自个儿这十多年的感情?   听曲,就是听曲,大不小,她也去向小钗学唱曲,他爱听,她就唱,唱到他耳朵长茧子为止,哈,这也算整他了!   对,就是这么做,整他,就是要整他,谁教他让她吃味!   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稍稍释怀,九珍举步要回正宫,倏地,却有股阴冷杀气由她背后传来。   她本能的转身,赫然发现真有刀子要刺向她,她登时变了神色,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人定是杀死她父兄的人之一,一闪神,那刀子就落在她的手臂上,当场将她的上臂划出长长一道口子,鲜血淋漓。   “你是谁!?”她惊恐的斥问。西苑无护卫,她身边又没带半个人,见那人蒙着面,晃着手中的刀,阴森的眼睛传出的讯息只有杀人,立即放声要喊。   “九──”谁知才张口,喉咙便像是被石子击中,让她瞬间发不出声音。   听见对方眼底露出嘲讽,她紧张的摸着颈子,发觉有一块红肿,看来她是被人用石子点了袕。   不甘心,她试着拼命张口再喊,可是真的连一丁点声音也发不出,显然这人打算就地解决她,她顿时站定不动,想着既然叫不出声,就只剩冲进西苑屋里求救一途。   那杀手原以为她吓傻了,加上大腹便便,动不了,却见她突然抱着肚子咬牙往西苑里奔,这才变脸的追上去。   由于后有追兵,九珍顾不得什么礼教,直接踢开门冲进去,只是见到屋里的景象后,她的眼眸翻涌出激烈的火光,身体也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因为她的丈夫,她的男人,正赤裸着上身躲在床上,而那两姐妹一个偎在他胸口,一个亲吻着他的脸庞,两支手游移在他身上──   晶莹的泪大滴大滴的滚出,滴落在九珍胸口,她喊不出声,只能整个人僵立在床前。   “九……珍?!”   祈夜白原告双眸迷醉瞧见她冲进屋子,先是大为震撼,再见两姐妹偎在自个儿身上,似乎更加吃惊,后惊见她竟浑身是血,神色一紧,用力推开身上的女人,立刻冲下床。   才下床,便见到杀手闯进,他即刻抄起床头的长剑,挥剑先向那人刺去。   “九珍,你先走,别让他伤了你!”他边应敌边吼。   可此刻的九珍却像是颗石头,一动也不动,而房里的两姐妹也早已吓傻,瘫在床上哭成一团。   祈夜白见对方身手不弱,怕自个儿一个不留神,让这人得空伤了爱妻,急得转回她身边,捏起她的下颚,强行高起她满是泪痕的脸。   “方才的事我可以解释,但现在请你先走,回正宫求救去!”尽管心痛,他仍是激动凌厉的要求。   她一震,神情一凛,脸上生出彻骨的冷意,推开他也不回的直奔出去。   杀手见她走,又要杀出去,祈夜白立即将人拦住,与他缠抖起来。 第10章(1)   九珍狂奔着,身子犹如一张拉满弦的弓,随时要崩裂,更好似有什么东西疯狂地撕裂着她的五脏六腑,要将她整个人吞噬。   她疼得两眼发黑,几乎不能呼吸。   方才见到的景象足以让她疯狂,要她如何再自欺欺人?如何再听信他的谎言?如何能够再这么傻呼呼……   原来,那男人对她的甜言蜜语都是假的,亲密爱怜也都是讽刺,她的心在瞧见那两姐妹在他身上时,就破碎成千万片。   她捂住嘴,不知自个儿要上哪去,只是一个劲的往外冲,耳边仿佛听见春彩的叫喊,但她充耳不闻,脚步连停也没停,眼泪肆无忌惮地流着,明明是夏初,晚风和煦,她却觉得寒风刺骨。   她跌跌撞撞的出了东宫,一路狂奔,没想到天也不怜惜她,竟在此刻落下雨水。   不知不觉间,她跑回权府,看见门口停放着大哥的马车,只是大哥没瞧见她,直接坐进车里,下一瞬间马车已驶离。   见到亲人,她心头涌起无限委屈,她想要大哥抱,想对大哥诉苦,可大哥也抛下她了吗?   不,大哥不会不管她的!她张口欲喊,这才发现声袕被锁着,任她怎么叫,大哥都听不见。   于是她只好迈步去追,丝毫没有多想,只想要亲人拥抱安慰。   马车跑远后,她依然追着,到了宫门,侍卫虽被她淋雨又带伤的狼狈模样吓了一跳,但她身份尊贵,终究没敢拦下她,进宫后,她直奔大殿,因那是大哥与皇上最常待的地方。   路上见着她恐怖模样的人,无不吓得变脸退避,可在她就要抵达大殿前,手腕却突地教人扯住,接着一个力道将她拉进暗处,避开了经过的宫女与太监们惊异的目光。   “九珍!”祈夜白焦急的查看,解决杀手后,他立刻去找她,哪知她竟出了东宫,护卫见她疯狂的模样,不敢拦人,只能紧跟着,他怕她遭遇危险,心急如焚,最后得知她回到宫里,这才追来,见她安然,他才松了一口气。   一见是他,九珍立刻如同掉进冰窖般冰冷,浑身发抖。   瞧见她崩溃的眼神,他马上道:“你误会我了!”   她摇着首,极力隐下愤怒,不愿再听他说任何一句话。   因为,那都是谎言!   都是伤她的残酷谎言!   见她如此,祈夜白俊脸难看至极。“九珍,不管你此刻怎么想我,咱们都回去再说,我将一切对你说清楚。”她手臂上的伤口极深,血不断流出,全身也湿透,再加上她挺个肚子,不快些为她疗伤、换过干净的衣裳,她恐怕会撑不住。   九珍却用力推开他,踉跄地退离他数步,泪珠扑簌簌地从眼眶滚出来。   祈夜白向来最见不得她哭,心立时揪成死结,喉头也像被人掐住般难受。   “好……我现在就对你解释,那两姐妹是父皇生前在遗旨中要我收下的,就连皇兄也不能动她们,所以我一时送不走。”他心痛的看着她手臂上的血在地上聚成血滩。   她一愣,怀刚、怀柔不是皇上给的,是先帝?   威平帝为什么在死前要下这旨意?   不知她被封了声袕,见她不说话,祈夜白又道:“我不明白父皇为什么这么做,又怕你得知后担忧,因为才瞒着你想找出原因,好早日送她们,这才……”   这才与那两姐妹滚床?!泪水从九珍指缝中滑落,她望着他的眼神如万年寒冰,恨恨的凝视。   他一阵凛寒。“九珍,不是的!我没有碰她们,我是遭到──”   “你们全退开,谁也不许靠近太殿半步!”   这时,忽然传来皇后低声命令众人的声音。   祈夜白听见这声音,浑身一僵,让九珍不解。   难道皇后不该出现在大殿外吗?   可她随即又想到,大哥与皇上就在殿里,这会在殿外守卫的人却莫名消失不少,仅剩少数几个太监守着,如今皇后连这批人也支开,是想做什么?   由于他们在暗处,皇后并未发觉他们的存在,只是径自往前走,最后立在大殿窗棂外,满带恨意的两眼毒辣的盯着里头,平日祥和的脸庞都扭曲变形了。   九珍一惊,不由得也想探首去看,可身子才一动,手就教人拉住,见祈夜白铁青着脸对她摇首,她立即甩开他的箝制,执意要看,但身子再往前移一步,身子又被扯住。   她愤怒的回头,用力朝他阻拦的手腕咬下,祈夜白吃痛松手,她趁机探头往殿内看,只是这一望,便教她震惊得睁大眼。   她看见两个男人在亲吻,神态是那样地缠绵爱恋,而这两人,一个便是她的大哥,一个是当今皇帝!   他们怎会……她完全呆住。   蓦地,她被人抱住。“要你别看到的。”祈夜白绷着声说。   这话的意思……他早就知情?!   难道,大哥与皇上早就是一对恋人了?!   难怪,皇上才对皇后始终冷淡,而大哥也在十多年前大嫂死后,不管家人如何期望都不再娶。   原来这两人……她惨白了脸庞,转头望向另一头的皇后,她正双拳紧握,紧咬牙根。   原来……原来皇后眼底的恨意是这么来的……   一股同情油然而生,这时,殿里突地传来一声疾呼。   “皇上?!”   皇上怎么了?九珍急忙再望进大殿,竟见皇上捧胸吐血了。   她与祈夜白同时大惊失色,正要冲进殿内,皇后已先踏进去。   见到她后,祈夜明脸上的错愕渐渐变成恍然大悟,苦涩笑意从唇边慢慢散开。“原来是你?”   掩饰不住的狞笑自皇后脸上漾开。“对,是我下的毒,不过,这毒还不至于要你的命,我只是要你痛苦,要你亲眼看着心爱的人死在我手上!”   闻方,他脸色更加死白,“你想做什么?!”外头此刻恐怕已无他的人护卫了,就算呼救也不会有人出现。   “你如此伤我、辱我,你说,我想做什么?”皇后一步步接近。   “朕不许你胡来!”吐着血,祈夜明以颤抖的手指着她。   皇后大笑。“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护他?!”她愤恨地瞥向权永忠,恨不得拆了他的骨。   权永忠闭上眼,自知对皇后有所亏欠,面对她的恨意,也只能承受。   “我一直善待你权家,只因为你是皇上的好友,哪知,你竟与我抢男人!这么多年来,我被当成傻瓜般任你们愚弄,白天忍着寂寞,夜里独守空闺,日日独自掉泪,这份苦,这份青春,你们看在眼底,是如何笑话我的?!”她疯狂大笑过后,又流下凄愤的泪水。   他抿紧双唇,惨白了面孔。“一切都是臣的错,请皇后原谅皇上与我……”   “原谅?!如果你是女人,我也许会释怀,可惜你不是,你们害得我一生如此悲惨,要我如何原谅?!”她大吼。   权永忠垂下面容,无话可说。   皇后怔怔的望着他。“……你的亲人一个个死绝,让你也苍老不少,但显然仍不改皇上对你的钟爱,能得他数十年不变的垂爱,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蓦地抬头。“臣确实对不住您,但是……请问皇后……权家九口的死,与你有关吗?”他忍了再忍,终于颤声问出。   皇后冷笑,眼底一片恶毒。   九珍见状,惊愕得仿佛心鼓遭到重捶,耳中隆隆巨响。   她一家九口的死,竟是皇后所为?!   眼中急速涌出泪水,脑中也出现对死去亲人的种种记忆。爹娘慈爱的模样,二哥、二嫂溺爱的表情,三哥作弄她的笑靥,五哥无时无刻对她的维护,六哥经常温柔的拥抱,以及大方的七哥老是因她失财,还有,那与她最亲近的八哥……   过往的点滴在九珍脑中盘旋。这些人,她最爱的人,竟然是因为皇后的由爱生恨而牵连丧命,那待她如亲娘的女人,就是手刃她一家的凶手!   她心痛难当,无法接受这事实,一古脑冲进了大殿。   祈夜白担忧她承受不住打击,会做出什么事,也紧跟上前。   皇后突然看见他们,愕然怞出放在袖里的短刀,直接架在权永忠脖子上。“你们怎么来了?”她惊问。   “放下刀吧,皇嫂,你不能再杀人了!”祈夜白沉声劝道。   皇后笑得很复杂。“你也以为权家九口是我害死的?无妨,就当是我干的吧,不过,九珍这丫头,我是真的希望她死,你们都这么重视她,我想,她若死去,所有人必会痛苦不堪,而这,不就更能重创权永忠了吗?”   闻言,祈夜白脸上起了怒意。“今日出现在东宫的杀手,是不是你派来的?”   “终于动手啦……”皇后只是失神一会,怅然一笑。“可惜失败了不是吗?九珍还真是命大啊……”   “难道人不是你派来的?”一听出她的话意,他眯起眼问。   皇后脸色一变,狰狞起来。“是不是我派去的人不重要,九珍的死活我也已不在乎,重要的是,我今天定要杀了权永忠!”说着她便要动手。   “皇后,对不起你的人是朕,你不可以杀他!”祈夜明身上中毒,无力移动身子去救人,只得急吼阻止。   “对,就因为对不起我的人是你,所以我才要报复你,既然你这般爱他,为了他舍弃了全天下的女人,那我也要让你尝尝被舍弃的痛苦,我要让他永远消失在你眼前!”她刀子指权永忠胸口。   “永忠,你走,她是女人,杀不了你的!”祈夜明急道。   权永忠却悲凄的笑了。“不,臣罪孽深重,竟累得一家惨死,如今唯有一死赎罪,才能稍减罪孽,皇后若要杀我,我就让她动手吧。”   “不可以,朕不能失去你!”见状,祈夜明惊恐不已。   “皇上,臣陪伴您够久了,皇后对皇上下毒,其实要杀的是我,只有我死,才能平息皇后的怨气,这是我欠皇后的,该是还的时候了,来生若有缘,咱们再续缘吧……”他闭上眼,一心求死。   “是啊,你们就等下辈子再相聚吧!”听见这话,皇后更加怨恨,短刀扬起,毫不留情落下。   “不,永忠──”   “大哥──”   九珍与祈夜明同时惊喊出声。   因为过度震骇,九珍的声袕被她硬生生冲开,喊出这一声后,喉咙立即喷出鲜血。   祈夜白大惊,上前要查看她的伤势,但她激动地拨开他的手,直奔大哥身侧。   “大哥……”她声音破碎,但大哥的胸口更是恐怖,那里涌出了大量的鲜血,只来得及对她凄凉一笑,便阖眼断气了。“不!”九珍失声痛哭。   皇后握着刀,脸上没有丝毫杀人后的喜悦,只是麻木地呢喃,“这是你们逼我的。”   “不管如何,你怎能杀大哥?!杀九珍所有的家人?!你怎能够这么狠心?!”九珍声音激切粗哑,每说一句唇边的血就多一些。   皇后空洞地笑了,“狠心的怎会是我?应该是你大哥,是他狠心夺走属于我的幸福!”瞧见祈夜明那眼见爱人气绝的绝望神情,她心中的恨意又翻涌上来。   “就算大哥是男人,但相爱有什么罪过?你还我大哥命来!”九珍悲痛欲绝的冲向她。 第10章(2)   “九珍,不要过去!”祈夜白伸手要拦,但错手没抓住她,眼睁睁看皇后举起手上那把刀,直接刺入她隆起的腹内。“九珍!”他目眦欲裂,声音近似野兽般的嘶吼,迅速上前将皇后击飞,勾抱住软下身子的妻子,见她气息凌乱,下半身全是血,他心脏几乎破裂。   九珍身子怞搐,感觉到血快速由她体内流出。“孩子……我的孩子……”   “你别怕,孩子……我会保住的!”他哽声承诺。   “我……都要死了,哪还可能保得住……”她声音嘶哑。   他心一阵紧痛。“你不会死的!”   她双眼凝望着他,但眼中不见半点不舍,只有恨与不甘。“……让四哥……留在岭南,一辈子别让他回来,从此……权家灭绝于……祈氏朝堂,我死后也……不进南陵庙堂,你我,从此恩断义绝!”   霎时,祈夜白寒毛倒竖,浑身颤栗。“九珍,你……”她的决绝刺痛了他的双眼,男儿泪洒落衣襟。   “孩子……没生下来也好,今生……咱们……再无牵连……”她费力说完,呕出一口血。   他不断擦去她的血,却越擦越多,又听她说这话,不禁疯狂嘶吼道:“不!不许这么说,你是我的妃,唯一的妃,你听着,我并没有负你,我没有!若有,必遭天打雷劈,九珍,你听见了没?!”   可九珍早已没了意识,目光涣散,只是直勾勾的望着他的方向,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你不能这样抛下我,九珍,求求你了,相信我……不要死……失去你,我该如何是好……”祈夜白心慌不已,在她乌黑的瞳仁中已见不到一丝光泽,“不!九珍,真正狠心的是你,不要离开我!求你了,不要离开我……”   可无论他怎么哭,怎么求,怀中的人眼底都不再有他的倒影,有的,只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唤不回妻子,祈夜白五指牢牢攥住妻子再也不动的手腕,泪水蓄满眼眶,他阖上眼,发出了宛如撕心裂肺的哀鸣──   皇帝急病,骤然驾崩,庙号肃宗,皇后大恸,隔日自尽殉葬。   大丧过后,当太阳从紫霞山上升起,明晃晃的洒落万太金灿光芒时,九尽金璧台上,新帝头戴明珠珠金丝冠,身旁赤金龙袍,袍上的金龙图腾从他的肩头延伸至衣摆,气象万千。   站在天下的至高顶点,面无表情地俯视跪伏在脚下高呼万岁的万民。   “天佑吾皇,天佑大莱!”   “大莱国祚万年,万万年!”   耳边,歌颂声绵延不绝,他脸上无一丝喜悦的笑容,只是缓缓撑开双臂,状似想振翅高飞,但当手伸向空中后,又紧紧握起,紧到仿佛要捏碎什么。   当他徐徐侧首,倏然发现身旁空无一人,不禁颓然缩手,两行泪,潸然落下。   原来,这就是一俱的天荒地老,一个人的海枯石烂。   大哥在权永忠死去后,当场自杀,皇嫂也疯了,隔日由他赐下白绫让她自尽,从此,他身边亲近的人一个不剩,皇嫂惩罚的,最后竟然是他!   抛下歌颂声不绝的万民,祈夜白走往大殿,周彦黯然地为他阖上殿门,也为他挡去外头所有的喧扰。   大殿里头停了一具棺木,他独自走上前,抚着棺木,静静地垂下肩膀,脑海中幽幽出现过往云烟──   一阵清脆的推门声传来,循着声音看去,一个明眸皓齿的五岁小女娃摇晃着小小头钻进大厅,一见到他,先是规矩的问安,然后,朝他做了鬼脸。“什么九皇子,我权九珍才是九祖宗,你少跟我抢!”   八岁的她,梳着双鬟髻,身穿大红色百褶裙,缓缓从寝房里走出来,拉着他往无人的角落去。“老九,我可告诉你──”   “老九?”   “你排行老九不是吗?好了,废话少说,我今日不想去私塾读书写字,你帮我!”   “怎么帮你?”   “还不简单?你我都属九,身材也差一些些,你就穿我的衣服,顶我的位置去!”   那年她十岁。   “我为什么非嫁给你不可?!”   “我也不想娶好不好!听说是我小时候贪嘴闯的祸,你如果不想嫁,可以不要嫁!”   “真的?!”   “你讨厌我吗?”   “谁说的,我很喜欢你,你是我的九哥!”   她十三岁。   “与七哥亲嘴是什么滋味?”   “我哪有与他亲嘴了?我是输气救他,你别胡说!”   “嘴都碰在一块了,这不是亲嘴吗?”   “哪是!”   “就是!”   “你生气了?”   “没有!”   “那为什么绷着脸?”   “你靠近我一点,快!”   “做什么呢?”   “也给我输气看看,我瞧这是不是个吻。”   “你!无聊!”   “你给他输所不无聊,给我就无聊?!”   “你又没落水!”   “这不落了?”他抱着她跳下池水,在水中捧着她惊恐的脸庞重重吻上。“以后,这唇只能我碰,谁也不许碰!”   十七岁,一场私奔,终于将她顺利拐成他的妃,他欣喜若狂,欣喜若狂啊!   可是大婚那日,七哥出现在她的凤轿外,他知道她的唇又被七哥夺了,虽然怒不可遏,却没上去痛宰七哥,因为他晓得七哥对她的心,这算是自个儿最后一次的放纵七哥吧。   九珍是他的,心是他的,人也是他的,七哥什么也得不到,能得的不过是一个被施舍的吻。   但尽管如此,他仍是气愤,所以,他也朝九珍亲了一口,抹去残留在她唇上其他人的味道。   抚了抚自己的唇,曾吻过九珍的余温早已不再,祈夜白知道自此以后,他的心也随着棺里人的魂魄离去,完全被撕裂了。   抱着棺木的身子缓缓滑落至地上,他心痛得不能自己。   “九珍……九珍,你若知道我活得如此痛苦,还会死得那么痛快吗?还会带着咱们的孩子死得这么痛快吗?!”他对着棺木里的人痛苦呢喃。   “你说过,会一直陪在我身边,这是海枯石烂的承诺,是天荒地老的诺言……但你为何食言?为何要食言?!”   “倘若有灵,你还会回来寻我吗?”他殷殷询问。   “会吗?九珍……我的九珍……你会回来寻我吗?”   会吗…… 第11章(1)   大和元年   南陵总督都府邸后院,荷花池边,有几个孩子在嬉戏,只是他们取乐的法子是戏弄一名蓬头垢面、目光呆滞的弱智女子,先是将她往水池里推,又在她即将落水时将她拉住,几次来来回回的戏弄,让傻女害怕得失声尖叫。   一旁站着一名老妇,咬着唇苦苦哀求,“你们行行好,就放过春水吧,这会吓死她的”   “住嘴!她不是有靠山吗?听说那女人死了,男的现在做了皇帝,要皇帝来救她啊,瞧皇帝还记得住她这号人物吗?!”李泰山的儿子不改顽劣地说。   “就是啊,谁会理一个傻子?这笨女人还得之前咱们被爹娘教训,这会换咱们出口气了,你让开,再吵,咱们连你也丢下水!”另一名小童恶劣道。   老妇惊惧地退开。她在府里地位低下,不敢再为女儿触怒这几位少爷,只得安慰自己,只要女儿再忍忍,等这几位少爷玩够了,就会放过她。   哪知那几个孩子实在恶劣,只要赵春水害怕得叫得越大声,他们就越开心,李泰山的儿子更是玩到不知分寸,大声建议。   “这傻妞笨死了!不如让她喝喝水,也许被池水洗过脑袋后,会变聪明也不一定!”说完,就一把将她推进池子里。   赵春水不会泅水,在水里扑腾了几下,身子便往下沉,很快就灭顶了,但池边的几个孩子还不知救人,只顾哈哈大笑。   老妇见状,焦急的眼泪终于流出。“少爷们,春水沉下去了,求你们大发慈悲救救她吧,不然她就溺死了!”   “溺死就溺死,反正她死了,我会要爹给你银子做补偿的。”男孩压根不以为意。   闻言,老妇终于忍无可忍,狠狠给了那个孩子一巴掌。“你这恶魔!”打完人后,也不管自个儿会不会泅水,就跳进水里去救人。   只是身子沉进池底的赵春水,水早已灌进她的鼻子和嘴里,不过片刻,便已溺毙,而那老妇也不会泅水,这一跳,竟是直扑水底,眼看也要灭顶。   谁知下一刻,原本没了气息的赵春水,身子突然教一股力量拽起,胸口几个大力起伏后,竟倏地再度睁开眼,发现自个儿竟在水中,呛了几下,便用力憋住气,惊见有名老妇沉入水底,立即熟练地滑动双手双脚,将老妇勾住,带着她努力往上游,很快地冲破水面,终于呼吸到气息。   好不容易喘过气,她又将老妇拖上岸,动作利落地为她压胸输气,不久,老妇转醒。   醒来后,见她完好无事,并且还能够反过来救自己,老妇吓得张大了嘴,怎么也闭不上。   “大婶,你腹里的水都该吐出来了,你还好吧?”她关切的问。   “你叫我大婶?”老妇更受惊吓。   “怎么,将你叫老了?还是要我叫你大姐?”   “你……你……”老妇膛目结舌。   “傻妞,你娘敢打我,你们母女俩这回都死定了!”这时旁边突然窜出几个小鬼,为首的捂着脸,气冲冲的叫骂。   这几个她认得,开口骂人的不就是李泰山的儿子嘛!“李泰山养的好儿子,敢对我大小声,我瞧死定的人是你吧?”她站起来,出手扭他的耳朵。   几个小童,包括那个被扭耳的小鬼,都不敢置信她竟然敢动手。   “死傻子,你敢这么对我,我非拿鞭子怞你不可!”李泰山的儿子痛得大叫大嚷。   她眉头蹙得更紧。“瞧来不仅你爹没教好你,连你娘也没尽到责任。”她摇着头。   “你!”   “什么你不你的,要不称呼我王妃,不然叫我声姐姐也可以,没礼貌!”她更用力拧了下他的耳朵。   “什么?王妃?!”男童愣了愣。   “完了,以为她恢复正常,原来是疯了?”另一个小童说。   “这傻妞疯了,居然以为自个儿是王妃!”   “大伙拿石子扔她,扔这个疯女人!”   顿时间,一堆石子全往她身上砸,她惊得松开手,正想动手再教训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顽童,老妇却拉着她狼狈的跑开。   她全身没有一处不疼,一定是教那几颗石子砸的,一群死小鬼,下次见到他们,定不饶!   老妇拉她到一处井边,汲水帮她擦脸。   “春水,你真是疯了吗?娘怎么这么命苦,你出生就傻,这会又疯了,你教娘怎么办?咱们母女怎么会这么命苦?!”老妇一面为她擦脸,一面哭。   “等等!咱们怎会是母女?!还有,你叫我……春水?”那不是她上会搭救过的傻女?“我怎么会是她?”   “春水啊,你真疯了?!你醒醒吧,这会得罪了府里的小霸王,咱们都没好日子过,你若再继续疯言疯语下去,咱们就不能在这待下去了!”老妇悲泣。   “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会是赵春水……”她脸往前倾,朝盆子里望去,霎时,她愣住了。   水中的人、水中的人……是……赵春水?!真是赵春水!   九珍惊得跌坐在地,一脚还吓得踢翻了盆子。“我怎会变成赵春水?!我明明不是,明明不是,我是——”她猛地住口。   她……死了不是吗?死在京城,死在皇宫大殿,死在那男人怀中……   她记得很清楚,自个儿咽气的那刻,那男人烫人的泪如热铁般烙在她的颊,即使她明明是恨他的,可那一瞬,她依旧痛彻心肺。   只是,这里是离京城有些遥远的南陵,她又怎么会投身在赵春水身上?如此一来,那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又是去了哪里?   她倏然想起,睁眼时自个儿是落水的,那赵春水莫非是早溺死在池塘里,而她便取代了她的身子吧?!   是这样的吗……一想到自个儿的魂魄竟占据了别人的身体,九珍就觉得恐怖。她难道成妖了吗?!   正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一个讨厌小鬼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疯女人在这里,你们给我打,打死我有赏银!”他背后跟着一群穿藏色衣饰的家丁,几个家丁在他的指使下,手上全都拿着棒子准备打死人。   真是无法无天了,一个南陵小官的府里竟敢动私刑,简直目无王法!   见到他们恶模恶样,权家大小姐的脾气被激起,九珍暂时忘了身份转变的惊悚问题,朝着他们怒道:“你们几个谁敢动我,不要命了?!”   几个家丁一愣,看她的气势,还真有王妃的派头呆了一会才回神。   “看来少爷说的没错,这傻妞真不傻了,但是却疯了,敢对主子不敬,被打死也算她倒霉。大伙,上!”   几个人真冲上去,拿着棒子对“赵春水”劈头就打,九珍被打了几下,痛眯起眼,另一棒眼看就要当头落下,老妇及时拉了她一把,避开了那要命的一击,并且拉着她往另一方向推。   “春水,他们不会放过你的,这是娘全部的私房,你收好,快逃,有多远,逃多远!”老妇焦急的塞了包小钱袋给九珍,要她快逃。   “可是我跑了,你怎么办?”这群人应该也不会放过她吧?   “娘不打紧,会有地方躲的,你还是快走吧!”老妇挡在前头,阻挡家丁冲向她,让她有机会逃。   捏着老妇给的钱袋,九珍眼眶不禁红了。   这人以为自个儿还是她的女儿,才会这般舍命相救,虽然她不是亲娘,但这份救命之恩,她不会忘记的,改日有机会,定会回报!   牙一咬,在那群人又要追上来前,她拔腿就跑。   点点手中的小钱袋,九珍叹了口气。这里头的银两都没有爹给她一天的零花多,却是那大婶的积蓄……老天这是在考验她吗?让她由一个锦衣玉食的千金,变成了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如今虽然重生,可面对眼前的生活困境,九珍只能怅然苦笑。   她至今仍想不通,为何醒来后自己变成赵春水,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这样?   她向来怕鬼,而这会自个儿究竟是人还是鬼?   她忍不住又幽幽长叹一声。   蓦然,一片枫叶掉落在她脸颊上,她取下那片红叶,不禁怔然。   又是秋风落叶之际了吗?   放眼望去,四周枫红片片,原来,此刻她站的地方时接近山顶的枫林小道,由这里向山脚望去,大莱王朝的帝王陵庙就在眼前。   不知不觉,她竟来到这个地方,这个去年枫红时与那男人一起造访过的秘境,那时,他们甜蜜相偎,甚至险些在此尝了禁果……   一股心酸涌起,心骤然怞痛,泪也悄然落下。   那男人……那背叛她的人……在她“死”后,可有想起过她?   这疑问一起,九珍立刻摇头,将泪珠抛开。   死都死了,何必没出息的想这些?!这些都是前尘往事,如今她即已重生,就该将这些全抛却!   她急急要离开,不愿继续触景伤情,数十声肃穆的低喝忽地在前方响起,她疑惑的望去,就见枯叶飞散,二十多骑大马迅速逼近,在看清领头男人后,她面目煞白,急速后退,躲至枫树后。   她按压住跳得极快的脉搏,心绪纷乱。怎会这么巧,他也来到南陵?但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一群人策马前来,最后在她方才站立的地方停下,那男人下马后,其他人便有默契的站离他三尺,远远保护。   九珍躲在树后,再见祈夜白,竟有恍若隔世之感,她只能努力抑下那股直冲心田的绞痛滋味。   他面容依旧俊朗,只是脸庞似乎消瘦了些……改变的还有他的双眸,眼神冷酷多了,变得一点暖色也没有,与先前的温柔相较,现在的他,明显不同。   但那又如何!她负气扭头,不愿正眼再瞧他。这男人不管变好变坏,都与她无关!   祈夜白双手负背在后,站在九珍原先站的位置,将陵庙尽收眼底。   “皇上,秋风有些凉,是否要加件薄被?”周彦也跟来了,手中拿了件刺上龙形的明黄披风。   他摆手。“不必。”   皇上?九珍听了蹙眉。他登基为皇了?那么就表示祈夜明已死?   皇后的毒应该没要他的命,那他会死,恐怕是随大哥去了……   “皇上,您要为了万民节哀啊,若不如此,孝仪皇后在天之灵也会难受的。”周彦劝说。   孝仪皇后?这是谁?而且还死了。   “九珍会为朕难受吗?”男人幽声问。   她顿时讶然。孝仪皇后指的是她?!他竟在她死后追封她为后?   心瞬间一阵紧缩。   “孝仪皇后说死后不进庙堂是气话,你专程护送她进陵庙的情意,她会知晓感动。”周彦说。   九珍这才忆起自个儿死前对他说过的话我死后也不进南陵庙堂,你我,从此恩断义绝!   她身子一颤。没错,她不愿做他的女人,不入庙堂,但他却依然安排她进皇家陵园,这是何必?   而且既然他是送她的灵位进陵庙,想必她的尸身也已成骨灰,就算她想回,也回不去了……   想到这事,她便更加忧伤。   “不要再说了,她到死都恨朕,这辈子,朕是解脱不了了。”祈夜白竭力隐下难忍的伤痛。   “您是来不及说!孝仪皇后若知道您也是受害者,就不会怨恨您了。”   “问题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就死去,留给朕的只剩余恨!”他表情是恐怖的愤怒。   “皇上……”   “走吧,这里已无她的影子,站在这里……徒然悲伤。”他目光倏冷,不再多言,袍袖一挥,掉头就走。   马蹄声远去后,九珍跌落在满地的枫叶上,再也忍不住地大哭出声,肆意宣泄心中的积郁。   今日与那男人一别,应该是真正再无相见之日了,而今后她又该何去何从?   她不再是权家大小姐,更不是尊荣矜贵的九王妃,现下的九珍,只是名乞丐,身无分文的乞丐。   在花光老妇给的钱后,她只得一路乞讨上京,她必须回到京城,想瞧瞧权家如今变成什么模样。   终于,千里迢迢回到了旧地后,令人悲伤的是,从前风光无限的权府,在男人死绝后,只剩几个妇孺撑着一个败落萧索的门牌。   里头应该仅剩三嫂、五嫂跟七嫂吧,她不愿意打扰她们,而且现在她若出现在她们面前,她们也认不出她来,即使对她们说真话,只怕将三人吓傻也不见得会相信,因为这一切太令人匪夷所思,换作是她,恐怕也难以被说服。   虽然没去认亲,但在回京的路上,她也打听出不少事,像是四哥还在岭南,祁夜明病疫,皇后自尽,大哥与自己则是遭到同一批人谋杀身亡,从此权家人之死,成为王朝最大悬案。   想来,大哥与帝王相恋,凶手是皇后等无法公诸于世的丑闻,全教那男人下令遮掩了吧。 第11章(2)   除此之外,她也知道那男人登基后,自己被追封为孝仪皇后,并移往南陵安葬了,而如今的凤宫主人是上书季新丰的长女,季怀刚,妹妹季怀柔也成了嫔妃。   那两姐妹在她死后,便立即升格为后妃了……那男人口口声声说唯有她一人,可她死后不到三个月,两苑的女人不仅被扶正,还成为后妃,而她,不过是个死去前皇后,这一切的变化都让她心酸莫名。   现在的她,孑然一身,甚至三餐不继,想不到她的前半生富贵异常,后半生竟是这般落魄凄惨。   曾想过去岭南找四哥,但路途遥远,她并没有足够的盘缠,况且,就算真的见到四哥,他能接受她现在的模样吗?会不会反而斥她是骗子,骂她是妖孽?   难过的连连叹气,但半响后,九珍又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老天让她有机会重生,她就得活下去,伤春悲秋不是办法,现阶段得先喂饱自个儿的肚子才行!   九珍抱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开始思索。在京城,该如何弄钱?她已整整一天没进食,再不吃会死人的。   只是朋友不认得她,是不能上门借了,至于从前常去的商家,也是一样的情形,去了只怕会被轰出。九珍皱起脸。   她身上连一件首饰也没有,不然还可以变卖   慢着,有了!她想起一件东西了!   兴奋的站起身,九珍拔腿开始狂奔,尽管体力不济,但意志力终究让她来到皇宫的大门外,那里有一大片空地,过去有些草丛,就是那了!   她祈祷着,只希望那东西还在,没被捡走!   冲进草丛里,她开始睁大眼奋力寻找。   好长一段时间过去,知道日头落下,月亮升起,她还不放弃的趴在草堆里搜寻。   老天不会灭绝她,那东西不会教人捡去,不会的——“有了!”九珍眼睛登时睁得比明月还亮。   在月光下,她迅速移往草丛中那点珠润碧绿,伸手捡起。“就是这个!”那日祈夜行给她的玉佩!   他身上的东西,只会是精品贵货,有了它,相信她可以暂时不用饿肚子了!   她兴匆匆地在当铺未熄灯前赶去,没多久却又气愤绝望的出来了。   什么嘛!这竟是块不值钱的破玉?!祈夜行那小子给她这块破东西是要干什么?害她费了这么大的劲去找,这下花了力气,肚子更饿了……   她气得再度将这块玉当街丢了出去。   “大胆!”   忽然有人朝她大喝,她吓了一跳,眯眼细看,才发现不远处一群人中,居然就站着这块玉的主人祈夜行,而她刚才那一丢,竟是砸到他胸口去了,出声怒喝的是他身边的侍从。   她一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忙说,可不想与祈夜行相认,转身心虚的要躲人。   “慢着!”这次的声音出自祈夜行,于是她走得更急,可一转眼,手腕便教人由身后粗鲁的掐住。“叫你等等没听见吗?!”他怒道。   手上传来剧痛,九珍惊得回身。“祈夜行,你做什么?!”   他顿时一愣。   “放肆!七王爷的名讳岂是你这乞丐可以直呼的?!”他的侍从立刻怒斥。   “他莫名其妙抓痛我,是他不对,你们对我凶什么!”她气焰也不低。   “你!”没见过有刁民敢对主子无礼,侍从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可祈夜行却眯了眼,打量起眼前人。只不过是个脏得不象话的乞丐,为何……会让他有种熟悉感?   捏着刚才砸中他的东西,他脸色更沉。“我问你,这东西你哪来的?”他将玉佩高举,会拦下她,就是心惊这东西为何会在她身上。   九珍眨了眨眼,那股心虚又回来了。怎么这么倒霉,砸中事主!   不过她也总算记起自个儿现在的身份,她已换了张脸,不是过去的权九珍了,及此,她的气势完全弱下。“呃……这东西……我捡到的。”   “捡到的?你可知这是谁的,怎可能让你捡到?!”他仍是一脸怀疑,脸上还带出愤怒。   “真的是捡到的,就在皇宫大门边。”她也没说谎,真是她自个儿丢,自个儿捡的。   “皇宫大门边捡的……”得到答案他神情渐渐阴郁,明白这就表示当日他给她后,那女人就不屑地将这东西扔了。   他视若至宝的东西,原来她这么不屑一顾……   “所以……很抱歉,若这东西是你的,你就拿回去吧,我不要了。”她忙说。这东西虽不值钱,但给他也算是物归原主。   “这东西也不是我的,它过世的主人,大概……也忘了它吧。”他似乎陷入自己的思绪里,笑得苦涩。   过世的主人?不会是指她吧?可是她有忘了什么吗?   “主子,这乞丐太不知规矩了,竟敢朝您丢东西,还出言不逊,该罚!”侍从这时又出声。   拉回思绪,祈夜行不悦的瞥了眼前乞丐一眼,还是觉得她身上有一股熟悉感。“罢了,让她去。”   “可是——”侍从在他不耐烦的怒目中闭了嘴,但仍死死瞪了她一眼,才随主子离开。   九珍见状,也恼怒的朝那侍从瞪了回去,然而这一眼,正巧让回头的祈夜行瞧见,她赶紧溜得无影无踪。   京城的巷子她熟,等穿过便道后,祈夜行若有心抓她,也抓不到人。   九珍跑得急,没瞧见前头的马车迎面而来,当她发现面前的马蹄时,已经来不及的倒地,不过在昏去前,却仿佛听见熟人的声音,让她打心底希望这个熟人可以好心的带她回去,分她一碗饭吃,因为她真的好饿……   全身又痛又酸,让九珍喊痛的醒了过来,她摸摸后脑,不知道撞了哪,耳朵里则到现在还在嗡嗡叫。   她坐起身,发现自己躺的地方是张干净的床,这让她惊喜万分,这可是她附上这副身子以来,唯一睡过最好的床。   “你醒了?”   这声音……惊喜又一桩,她猛地回首,“小钗!”   杜小钗秀眉立即挑起。“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九珍这才愣住。“这……你是花魁不是吗?京城大街小巷,谁不认识你?”她尴尬的找了个说词。人也沮丧不已。   光凭这张脸,小钗哪里能认得出她?在这世上,她权九珍可是真真切切的不存在了。   杜小钗盯着面前落寞的人,善良的说:“对不起,我的马车撞到你了,不过大夫说你的外伤轻微,不碍事的,会晕倒只是太累所致,因此我擅自将你带到丽璟院的客房安置,这会你既然醒了,这儿是一点钱,你拿去吧,算是让你受惊的一点补偿。”说着,她要丫头拿了一袋颇沉的钱袋给她。   拿着银两,九珍眼眶倏地红了,没想到她权九珍也有被接济的一天。   杜小钗见她如此,怜悯地拍着她的肩。“我瞧你年纪与我相当,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才会去行乞的吗?”和颜的问。   这一问,立即让九珍原本积在眼眶里的泪掉落下来。   但杜小钗也不嫌她脏,命人拿来绢子后,亲自帮她拭泪。“别哭了,这世上没什么事过不去的,就像我人在青楼,也不比行乞的你高尚,还不是这么安稳的过日子?”   “小钗……”她真是太好的人了,无怪乎自个儿会与她成为姐妹。   杜小钗的眼角轻扬起来,还带上深思。“你叫人的语调很亲密,很像我一个故友……”九珍在感动或撒娇时,唤她的“钗”字总会可以压扁。   “你想念这位故友吗?”九珍克制不住的问。   她神情变得伤怀。“当然,但她已不在,这世上我再无知己……”想起好友,她不禁哽咽。   小钗与她是真心结交,自己的死必定让她伤心极了。“谢谢你……”肯这般待她,当她是知己。   “谢我什么,是因为我给你的银两吗?”杜小钗抹去眼角的湿意,故意笑问,有意让气氛恢复轻松,可谁都瞧得出她根本是在强颜欢笑。   “小钗……”她的钗字又压扁了。   这让杜小钗心头再度一跳。除了九珍,没第二个人用这种方式唤过她……会不会……   她不由得望向眼前人,但根本与九珍截然不同,自个儿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   无法理解自己怎会有那种不可思议的想法,她叹了一口气。“你既然已醒,就走吧,青楼不是什么好地方,不适合久留。”   九珍没回应,低首想着。若告诉小钗她就是九珍,小钗会如何,吓傻?还是与其他人一样当她是疯子?   杜小钗见她似在沉思,也没打扰,径自走了。   “这是小姐给你准备的,你可以喝些热粥后再离去。”她走后,丫头立刻端过来一碗热腾腾的肉粥。   一见这碗粥,九珍的眼泪立刻又哗啦啦的滚下来。她多久没喝过热的东西了?   这阵子所受的委屈、所吃的苦头,都在这碗粥前崩溃,她再也按捺不住的跳下床,直接奔出去,看见杜小钗还没走远,那背影是如此的亲切,她不顾一切的冲上前,抱住她。   “小钗,我是九珍,我没死,我回来了!” 第12章(1)   九珍至今都很感谢杜小钗竟会相信她。   那日她抱住小钗,冲口说出自个儿是谁,又怕她不信,自动说出一连串与她一同经历过的事,好比自个儿去琵琶会为她摆阔捧场,连她八哥曾作弄她爱慕四哥的往事也给说出来。   那之后,小钗先是惊得捧胸急喘,接着在震惊良久后,狠狠的抱住她,哭着笑道:“九珍,真是你回来了!”   这之后,小钗就收留她了,现在,她是花魁杜小钗的米虫,从此受人接济,再不用饿肚子。   “那男人现在变得多冷酷你知道吗?他颁下严刑峻法,还重税课粮,根本是想毁灭自个儿,毁灭这个王朝!”杜小钗忧愁气愤的在九珍面前来回踱步。   “那……也不关我的事了。”提起那男人,她始终假装不在意,可每当小钗在外头听见什么回来告诉她时,她的心又总是纠结万分。   “你少给我装冷漠,明明很关心他的,在我面前这样装模作样没有意义的!”杜小钗一哼。   “那你要我怎么样?去要他别当暴君,我是谁?我不再是权九珍,而他,也有自个儿的皇后,该劝他的是他的皇后!”她赌气的撇过头。   “我当然不是要你去劝他,而是……唉,九珍,他不知你回来,若知道——”   “若知道又如何?你别说他今天会变得这么冷酷无情是因为我的关系。”   “难道不是?你死后,他就成了这模样了。”   “他好得很,好到还能立即立后!”   “还说你不在乎,你就是恼他、气他、怨他,他也不过是个男人——”   “男人就可以违背誓言?”她不懂,小钗明明已知他是如何欺骗她的,为何还帮他说话?   “他是不得已的。”小钗脱口而出。   “不得已?”九珍心动了一下,小钗身处复杂之地,听见的消息也多,这回她又知道了什么?   “还装着不关心他吗?”杜小钗趁机嘲笑她的言不由衷。   九珍不由得脸庞微红。   “好了,不闹你,新后的父亲季尚书你可知道?”   “没见过,但知道这个人。”他是个没什么才能的人,但不知为什么,竟能坐上尚书高位,这事她几个哥哥都曾私下议论过。   “他是丽璟院的常客,对我也颇多照顾,经常到我这听曲,几次他醉了,说了些话,他说皇后不是他亲生的。”   “不是亲生的……又如何?”九珍虽讶异,但这能代表什么?   杜小钗睨她一眼。“若不是,这皇后的身份就很可疑了,你可记得那男人曾对你说过,这两姐妹是他父皇遗旨中要他收下的女人?这件事本身就不单纯,除此之外,你有没有想过,那男人呵护了你十多年,有可能说变就变吗?尤其,照你形容那天见到他抱女人的情形,我觉得大有问题,怀疑他是中了会让人暂时产生幻想的弥香。”   九珍闻言,跟着蹙起眉。   与小钗相认后,她就将发生在自个儿身上的事,包括“生前”皇宫里的变故,以及变身以后的遭遇,全部不保留的告诉小钗,所以小钗分析,更让她看清了先前没发现到的盲点。   那日她到西苑时,确实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另外,那男人送她的遗骨去南陵时,在枫树道上与周彦的对话,说明他有话来不及对她说,那些她原本死心不想听的话会是什么?   若再往远些想去,记得她最早与那对姊妹见面时,她们一得知她的身份,就唤她姐姐,可见她们一开始就知道要与她共侍一夫……   九珍沉静下来,想着种种教人疑心的事。   “还有一件事,我始终斟酌着该不该说。”杜小钗道,难得的阴沉下脸。   “你也有事瞒我?”   “就是因为不想瞒你,所以我很挣扎,可是以你目前的情形,告诉你这些,似乎无济于事,只会让你更不甘,但我想,你还是知道比较好。”   “到底是什么事?”   “有一个人,很可疑。”   “谁很可疑?”听着她的话,九珍心情开始起伏。   “德太妃。”   “祈夜行的母妃?她有什么问题?”九珍讶然。   “你权家多人的死,就与她有关!”   “你说什么?”   “权家的事,我私下一直在查,一度怀疑是七王爷所为,可你死而复生后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前皇后因妒成恨所致,但,依照我这些日子的调查,却不是这样,这位德太妃应该才是真凶。”   “何以见得?”九珍正襟危坐,感觉离真相似乎越来越近。   小钗的贵客除了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外,还有些绿林客,所以容易探听到很多机密,莫非真有不寻常?   “首先你们先前抓到杀死五公子、六公子的凶手,他们确实是盗匪出身,不过是被收买顶罪的,而放火烧死二公子夫妇的人,绿林朋友告诉我,是一批嗜钱如命的乌合之众干的,付他们钱的是一名宫廷贵妇,他还暗示我说,这名贵妇虽贵,但贵不及皇后,且生有一子,当年肃宗为父去南陵祈寿时,这位贵人曾不慎在宫中落水,她的儿子甚至还奉命连夜赶回京城探视。”   九珍听完这话后,猛然起身。“难怪那日皇后说话奇怪,似乎不承认杀害我权家数人,原来凶手另有他人!”而这人,竟是她想也想不到的人!   “九珍,你是不是该去见他了?这也许是一连串的阴谋,你与他、甚至死去的所有人都成了德太妃的棋子,你若不去见他,如何解开这个谜底?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别再逃避。”杜小钗语重心长的劝道。   她紧握双拳,青筋浮跳,“好,我去见她!”她下了决心。   杜小钗这才露出微笑。“有误会就该解释清楚,就算不是,有个了断,不也很好?”   “……嗯。”   她“死”得突然,与那男人有太多事没有说清楚,而那日在南陵遇见他,因为过于惊慌,也因为对他仍恨着,所以并没有想到上前相认,但如今,以她现在的身份,想见他,如何能够?   “你也知道了吧,错过南陵那日,你要见他,真比登天还难了!”说到这个,杜小钗也苦恼起来。   殿门大开,面前是一片璀璨宫灯,欢欣的曲调四扬,舞姬如水蛇般摇曳着腰肢。   夜里,冷风一路吹进大殿,祈夜白喝多了,眯着眼睛靠在软垫上,瞧着舞姬修长双腿所舞出的挑逗舞步。   虽然醉了,但他的双眸却一样冷冽,不带一丝情感。   舞姬双唇丰满,酥胸,雪白的皓臂搞搞举起,手腕一翻,正要碰他,他身后两个衣着华贵的女子立即上前,朝那舞姬狠戾一瞪,吓得她火速缩回要挑逗君王的手。   “贱妾见过皇后娘娘与柔妃娘娘!”舞姬惊恐的慌忙跪下请安。   “下去吧!”怀柔怒气冲冲的将人挥退。待舞姬走后,她软软的靠向祈夜白,“皇上,该歇息了。”她声柔似水。   他眉心轻蹙,却勾起笑,宛若一只深沉的睡狮。“与其歇息,朕更想听你们姐妹吹笛唱曲。”说着伸手抚上她细致的脸颊,登时让她惊喜若狂。   “好,臣妾这就为您来上一曲!”怀柔马上说。   一旁的怀刚却笑的很阴沉,但仍要人取来笛子,她吹笛,怀柔高唱。   祈夜白阖目,状似极为享受,可一曲结束后——   “皇上?”怀柔轻唤。   他一手支额,双目仍轻阖着。   “皇——”   “不要唤了,他睡着了!”放下笛子,怀刚脸上满是讥嘲。   “又睡着了……”怀柔失望不已。   怀刚冷声讽刺,“哼,你还傻吗?他心里没有咱们!”   她立刻难堪的白了脸。“他只是累了——”   “累?”瞧了一眼状似沉睡的男人,冷笑。“妹子,你要自欺欺人,我可不,走吧,有咱们在,他只会睡得更沉,你若想他不累,就离开吧!”说完,转身就走。   怀柔虽流连不甘,最后还是咬牙跟着离去了。   她们一走,祈夜白嘴角立刻扬起冷笑,再度徐徐睁眼,复杂的流光在他眼眸深处涌动。   他伸手击掌,歌舞重新开始,舞姬轻快的身子满场飞扬——   十一月天,雪虽未落,但天已寒,野兽纷纷进入冬眠期,但反常的,大莱皇帝这时却出宫狩猎,此举自是又被百姓议论纷纷,直说这是劳民伤财的无道之行。   但九珍得知,却当这是个机会,只要他出了九重深宫,她要见他便会容易些。   可是,真容易吗?唉,根本一样难!   如今他贵为天子,出个宫总是阵仗惊人,光是他所属的皇帐周围便至少围了三圈以上的人马护卫,别说是人,就是只老鼠也无法突围。   入夜后,九珍站在皇家狩猎场的最外围,这已是杜小钗动用所有关系后,能将她弄到离他最近的距离了。   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见他会比登天还难,不禁无限感慨。   此一时,彼一时也,那男人是天边的艳阳,而她已不再是陪伴他的蓝天,若见着他,该说什么?她已变了模样,他会相信她就是权九珍吗?还是,当她是疯子,当场要人拉下去斩了?   况且,就算他信了她,但他若是真心异变,爱上那对姐妹,那自个儿的出现不就自曝身份,这之后他会拿她怎么办?   一连串的未知数,让她踌躇不前,或许不见……反倒好……   “你还杵着做什么?皇上狩猎回帐,咱们大人也回来了,你这猎女还不快去帮着卸下猎物清洗!”她正思索着,突的一名护卫打扮的人前来怒斥。   “呃……好,我这就过去!”   她目前的身份是皇家狩猎场的猎女,因为不会骑马,小钗只好让人安排她担任清洗猎物的猎女,唯有这样她才进得了这座狩猎场,只是这个身份实在太低,低到她只能清洗动物尸体,连那家伙的身影都看不到,这也都要怪那家伙,就是不肯教她骑马,说是与他共骑最好,也省得她独自乱跑……她与他的恶帐又多一条了!   来到猎物场,九珍立即闻到一股腥臭味,因为是冬季,没什么兽类可猎,所以众人几乎都只猎到一些乌鸡兔类的小动物,这会全堆在地上,她得将这些尸体清洗干净后分送至各个大人的账房,让他们夜里烤来吃。   以前她身份尊贵,高高在上,这些低下辛苦的工作怎么可能轮得到她来做,但是,现在已不比当时,她屏住呼吸,忍受腥臭,卷起袖子清洗动物尸体,由于她没做过这些事,手法很笨拙,再加上看见一堆的恶心尸体,她都想吐了,几个反胃,还真的吐了出来。   “你这人不仅笨手笨脚的,居然还吐了!没用的东西,真倒霉才会和你一起工作!”一旁与她同样是猎女的女人立刻破口大骂。   “对……对不起!”她马上躬身,委屈的眼泪忍不住掉下。   “对不起有什么用?还不快把那头野鹿拉出来!这是今日唯一比较有看头的猎物,是七王爷猎回来的,你快点洗干净,待会会有人来取!”   这头野鹿是祈夜行猎的?原来他也来了?   “还发什么呆,真要我报告大人,将你赶出狩猎场吗?”   “是……是,我这就将野鹿拉出来!”九珍忍着恶臭,费了好大的力,终于将那头鹿由一堆动物的尸体中拉出,再汲水将野鹿身上的污血简单清洗了下,不久,就有两个人过来领鹿了。   “就是这头野鹿吗?听说,今晚的猎物让皇上大失所望,七王爷不好独占这头鹿,要咱们将鹿直接送去皇上那,当初皇上今晚的主餐。”领鹿人彼此闲聊。   这头鹿要改送去九哥那了?!九珍心跳了一下。   “咱们走吧。”   见两人正要将鹿抬走,九珍急喊,“等一下!”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呃,没什么不对,只不过这头鹿很重,我想帮忙搬,现在……可以走了!”她赶忙抢一个位置,抓了鹿腿道。   领鹿的两人一愣,当她好心,况且这头鹿还真的挺肥,多一个人帮忙总是好,于是,九珍便帮着将野鹿抬到拖车上。   “好了,多谢,你可以走了。”   “是……”她大眼轻瞟,转过身后,趁他们不注意,跳上拖车,钻进野鹿下头,就这样也被拖进皇家禁区。   到了这,她接近那家伙的机会便更大些。   等送鹿来的两人走后,九珍立即找机会跳出拖车,这里她熟,自然知道皇帐在哪,向西北方望去,那里果真灯火通明,说明他人正待在帐里。   越是接近,她心情起伏越大,不自觉的举步就往那方向走去。   他就在不远处了……就要能够见到他了……   “你是什么人?还不给我站住!”突的,有人大喝。   她置若罔闻,只是继续往前走。他就在帐里,就在那了……   “大胆!”瞬间,她被粗暴的摔在地上。   被摔痛了,她恼得冲口而出,“你才放肆!”完全忘了自个儿的身份。   “你——” 第12章(2)   “发生何事?”一道熟悉的男子声音自头顶传来,让九珍心跳倏然加快。不会这么倒霉吧……   “启禀七王爷,这女人想擅闯皇上的禁区!”   “喔?”祈夜行垂目盯向被摔在地上的狼狈女子。   九珍急忙将脸埋进土里,避开他的视线,终于惊觉自个儿方才干的蠢事。这里已是禁区,哪容她随意走动!   “你想做什么?”祈夜行审问。   “我……我是护送野鹿来的猎女,对禁区不熟,所以……迷路误闯了……”她胡诌,脸始终没敢抬起。   “误闯?”他的语气,似乎在评估她话里的真实性。   “是的……真是误闯,这禁区……太大了……根本教人搞不清东南西北。”   祈夜行沉默了一会。“哼,领她去吧,别让她在禁区瞎晃,万一惊扰圣驾,你们几个脑袋还要不要?”   “你这害人精,还不滚!”莫名被教训,那人恼怒的低斥,并将她由地上揪起,一口气拖出禁区,手一甩,又将她摔到地上。   九珍吃痛不已,怒气也着高涨。这人根本就是故意的!   “你这该死的——”才骂到一半,她就发现祈夜行那张阴冷的脸又出现在不远处,连忙心惊的低下头,祈祷他不要认出她才好,哪知他竟朝她走了过来,她慌得赶紧爬起,不等人赶就溜开,但不敢再往禁区去,找了个柴堆,缩躲在里头,躲得密实后,由缝隙中见着祈夜行似乎在找她,而且找的颇急。   奇怪了,他找她做什么?莫非他想起她是谁,要罚她丢玉砸中他的事?   可就她所知,他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这么急着找她,真让她毛骨悚然。   好不容易挨到他放弃走人,她才爬出柴堆,苦恼的望着西北方向大帐。   就近在咫尺了,可偏偏靠近不了……   祈夜白,你若感应到我在这儿,就过来见我吧!   你若也思念我,就让我到你身边吧!   九珍在心里大喊,泪珠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转,无奈与无力打击着她。   祈夜白,九哥,听见了吗?我在叫你,我在喊你,我在这里,你出来!   她站在原地,无法出声,只能继续用心喊得声嘶力竭,最后沮丧的垮下肩。   算了,放弃算了,见不到的,就算见到也不觉得是好事……算了……还是算了吧……   蹲下身子,她心情低落不已。   “皇上,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听见惊呼,九珍倏然抬首。不远处,那明黄身影在月色下异常醒目,他居然就在离她约莫百步的地方而已!   他身侧照旧围了一票侍卫,而之前粗暴对她的守卫正双腿跪地,惶恐的迎接他的乍然出现。   九珍惊喜不已。莫非是九哥听见她的叫唤,真的来了?!   “朕来瞧瞧这头野鹿,这可是今日唯一的丰收,七哥自个儿不敢留,要给朕加菜呢。”   一听见他的声音,她的鼻子立刻酸软。原来,她比自个儿想象的还要、还要想念这男人,此刻更有不顾一切冲向他的欲望。   “九——”她的声音顿下。   只因为她清楚的瞧见他面对众人时的漠然,那眉眼疏冷的模样,一点也不像她熟悉的男人。这家伙对人虽淡,却不冷,即便当了储君也是这样,不会因为成了帝王就变样。如今这样,教她不禁犹豫了一下。自个儿已不是从前的模样,若是贸然喊他,会有什么下场?   “哼,猎了半天,就只得这头小鹿,真是丢人!去!朕今晚不烤肉了,回宫吧。”祈夜白龙袍飞扬,旋身就走。   见他要走,九珍急了。这已是继南陵那回最接近他的距离,若错过,何时能再见他?   不,她不能让他就此离去!   她拔腿要追,但他的身影已消失在一群护卫之中。   不要走,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你回头,回头就能看见我!   九珍眼泪狂落,脚步更急。   他在众人的簇拥下跨上马背,转眼就要远离,但她这时脚却绊了一下,跌倒在地。   九哥,我是九珍,我是九珍啊,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祈夜白终于回首,见状,她满脸期待的注视着他,但他在众多人当中,完全没有留意到跌落地上的她,她泪如雨下,不甘心的爬起,一心要冲上前让他瞧清。   可祈夜白却转回头,拉紧缰绳,马蹄在空中扬起,踢了几下。“走!”   “不!夜——”九珍终于在情急之下放声喊出他的名字,但是,未完的叫唤全在一只手掌里消失无踪。   她惊恐回身,只见捂住她嘴的不是别人,正是祈夜行!   “你是谁?”祈夜行将她带回自个儿的帐里,上下瞧着她一头一脸肮脏腥臭的狼狈模样。   “我是……猎女。”九珍谨慎的回答,只因这人看她的神态很令人不安。   况且,她现在也很恼他,要不是他,也许、或许、可能,她已与那男人相认了!   她咬着唇,有着说不出的恼怒,但此刻又不能对他表现出分毫怨气,只能委屈自己。   “你就是那日我在街上遇见的人。”   他果然记得她!“呃……那回真对不住,还请七王爷见谅。”她尽可能的低声下气了。   “见谅?你不该用见谅这种字眼,以你的身份,该说的是恕罪!”他严厉的看向她。   她咽了口口水,“是是是……还请王爷恕罪。”她马上低首认错。   “哼,可知方才我是如何认出你的?”他撇嘴。   她偷觑他一眼后摇头。   “我从没见过有哪个猎女口气敢像你这么嚣张的,所以,我立即认出你就是那人!”   闻言,九珍笑不出来了。这都怪她“前世”的个性就是如此,脾气硬惯了,只要被激,马上就露出本性。   “我记得上回在街上,咱们是第一次见面,先前你也没见过我是吧?”他口气突然放软。   不知为什么,九珍更紧张了,“是的……”   他面色一正,“那你为什么一开始就能叫出我的名字?”   她吃了一惊,身子也往后移退了些,但祈夜行没打算让她放轻松,身子跟着往前欺近,揪着她的衣领继续问:“你不是尊称我为王爷,而是直呼我的名讳,若不是确定她没有姐妹,我几乎要以为……你说,你到底是谁?”   “我是……猎女……那个……我名字叫赵春水。”他的模样很恐怖,让她吓得张口结舌,最后才想起这具身子原来的名字。   “赵春水?”他精明的眼逐渐细眯。   “欸……我就叫赵春水,南陵人士,之前在李都督的府里待过,你去查查就能确认。”她心虚得几乎不敢正视他。   “你真叫春水?”他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像是很失望。   “请问……我可以走了吗?”她小心的问,觉得与他在一起真的很不安全。   哪知话才问出口,祈夜行狠戾的目光就扫向她。   “你刚才是要叫皇上的名字吗?”他忽然想起这件事。   “我……”她顿时不知怎么圆场。   见状,他更是目光炽炽热的拉起她的手腕。   “你不只敢直呼我的名讳,还敢叫那人,就连那块玉佩我都不相信是你捡的,你不简单啊,我怀疑你的身份大有问题!”   “啊?我有什么问题?”   “你不是敌国奸细,就是——”   “我是赵春水,不是奸细,我都告诉你我来自哪里了,你可以去查,何必冤枉我?”   “我当然会去查,不过,这段时间——”他阴冷的瞪着她,掐着她手腕的手使了劲道,让她当场痛的皱眉,“我会随时看紧你,直到确认你的身份为止。”   夜里,祈夜白再度回到皇家狩猎场,身后跟着大批风尘仆仆随他去又复返的护卫。   寒风中,他白缎素服的站在迎风处,环顾四周。   那份悸动消失了,明明……明明……可就是消失了!   他眼色朦胧,痛楚彻骨,昙花一现的感觉教他怨恨到了极点。   难道,自个儿已思念到不可自拔的地步了吗?已是不堪忍耐了吗?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他失魂落魄的喃念着。   不思量,自难忘……好个不思量,自难忘啊!   九珍啊,你是不是回来瞧我了?别怕啊,听说成了幽魂的人,不敢接近真龙,但褪去龙袍,我也只是你的丈夫,只是思念你至极的男人,若你回来了,别怕,就拥抱我吧……   张开双臂,他在偌大的狩猎场中,闭目等待,可惜,寒风刺骨中,终是无人靠近。 第13章(1)   离开狩猎场后,九珍被带回七王爷府邸。   自那之后已过一个月,她被圈在他的后院当猪养了一个月,每天大鱼大肉,但就是不能踏出后院半步,为此祈夜行还派人天天盯着她,让她焦急着不知怎么与小钗联络。   这么久没她的消息,小钗定是急坏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而且还有另一件更让她头皮发麻的事——祈夜行这家伙,只要得空就会来“观察”她。说是观察一点也不为过,他总是带着审视的目光瞧她,好像想确认什么,可又不敢肯定。   这家伙,该不会发现她就是九珍了吧?   但她的外貌已完全不同,他如何能认出?又如何相信这么离谱的事?   小钗是因为与她有着许多共同的秘密,而且她见多识广,所以才没受到过度惊吓,但祈夜行可是个不信鬼神的家伙,怎会信她能重生?   况且,他虽与德太妃不怎么亲近,但若真让他得知她的身份,毕竟他还是德太妃的儿子,难保不会将她交给那女人,再说,他对她也有私心,也许确定她的身份后,真会就此囚禁她一辈子,所以不管如何,还是得保住自个儿的秘密才行。   “赵春水,七王爷要你过去。”这日,忽然有人来报。   “过去哪?”她马上戒备的问仔细。   “有贵客到,七王爷要你过去一趟。”   她皱眉,“贵客?什么样的贵客?”   “是当今皇上移驾了。”   “什么?!”九哥来了!她蓦地跳起身,一脸惊喜。“好好好,咱们快去吧!”想不到祈夜行会将她千思万想的人找来,还让她过去,这是什么慈悲啊?   九珍喜出望外,这会可是急着跟人走了。   “等等。”那人却突然阴笑了一下。“咱们王爷有交代,要带你过去前,得先将你……”   王八蛋祈夜行,这龟孙子!九珍拼命在脑里咒骂。   此刻她被绑在椅子上,嘴也塞进布条,人被关进一间小阁里,面前的木板墙有道细缝,能教她观见大厅里的情形。   可她动弹不得,也不能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祈夜行在离她仅一道墙的地方坐下。   身上披着保暖狐裘,狐裘是敞开的,里头是件银白色纹龙便裳,显然此次前来不是正式访见,而是私下密访。   “七哥要人传话,说是有事与朕说,请朕移驾,这会朕过来了,你要说什么呢?”祈夜白懒声问,神情像是目空一切,但更像是空无一物,对任何事都满不在乎。   祈夜行瞧着他的样子,只是冷笑。自从九珍死后,九弟打击太大,就成了这副死样子。“在说其他事前,有样东西想先让你瞧。”他将玉佩递给他。   祈夜白先是漫不经心,可是在瞧清那件东西后,神情微变。“这是……”他声音明显拉紧。   “你都认得,偏她记不得!”见状,祈夜行表情讥诮的冷哼。   “原来这块玉你拿去了?”   “没错。”   “何时拿走的?”   “那回我在东宫溺水时,她救我,我从她身上取下来的。”   “你偷?!”   “算是吧,但她显然对这块玉一点情分也没有!”祈夜行恨恨的说。   祈夜白顿时冷笑,身子也没那么僵硬了,“这是她在路上捡到的,随手挂在身上,不过是块不值钱的石子,她又怎会有情分?也亏你将此物偷来保存至今,只是这对她却是一点意义也没有。”   这话让祈夜行白了脸。他拿出这块玉就是想知道,这东西之于那女人到底有没有意义,结果……他闭上眼,大为受伤。难怪她会在自个儿还给她后,立即随手扔掉。   “你偷这东西想睹物思人,但九珍一颗心全在朕身上,你是白费心思了。”   小阁里的九珍听了讶然不已。原来那块玉原本就是她捡来的?天啊,她怎么忘记这件事了?   而且九哥真的不一样了,以前他都会顾念兄弟之情,就算明知祈夜行对她的心思,也不曾这样讥人,难道这真的都是因为她的死所致?   “对,我只能睹物思人,可你呢?可惜了她的一颗心,让她临死都不愿意做你的妻进陵庙!”   “你!”祈夜白幡然变脸。   “你背叛了九珍,让她含恨而终,又硬要将她的骨灰送进陵庙,这不是让她死都不瞑目吗?!”   “你住口!朕若不是受弥香所惑而失常,她又怎会以为朕背叛带着怨恨离世,朕来不及对她解释,已经遗憾万分了,若今日你请朕移驾就是要落井下石,朕不想听。”   九珍脑袋凉了片刻后,眼眶蓦地发热。   真是弥香,真是弥香所致!原来她误会了……   九哥,对不起,我不该冲动的不听你解释……对不起……对不起……她泪流满面,自责不已。   “你若不想听,来这趟还有什么意义?”祈夜行哼笑。   他大怒。“你到底想说什么?!”   是啊,他将九哥找来,又把她绑在这儿,到底想做什么?九珍也很想问,可惜嘴被堵着,开不了口。   祈夜行阴损一笑。“她一死,你立即立了后妃,我要是你,这两个女人害得我心爱的人丧命,我定会亲手杀了她们,又如何会让她们坐上后宫最高的位置?你这番有了新人忘旧人的作为,可想过九泉之下她的心情?”   “朕的事不用你管,若你继续说这些废话,朕这就离去,而你,等着领罚!”祈夜白恼怒地低吼。   “这如何是废话?说不定有人也很想追问你为什么这么无情。”祈夜行说着,目光朝九珍所在的小阁方向瞥了一眼,霎时让她心头一紧,神经紧绷。   祈夜白眉头一拧,“是什么人想追问?”   “也许是你爱极的人也不一定。”   他眸光一闪,竟出现了几丝惊慌。“你说的到底是谁?!”   “难道你爱的人很多?还是,你根本就没有爱过人?”   “你!”祈夜白双眼仿佛燃起噬人烈焰,沉下脸怒斥,“祈夜行,你若再继续戏弄朕,朕不会饶你的!”   “那你就大声说,为什么负了那女人,你根本不配拥有她!”   “不,她是朕今生唯一挚爱的女人,而立季怀刚姊妹为后妃的理由,你不该问朕,而是该去问你的母亲,德太妃!”   “问……我的母妃?”这让祈夜行瞬间一怔,很意外他说出这个人。   “没错,要不是你什么都不知情,朕早与你翻脸,甚至——”祈夜白脸庞转为阴狠,话未说完也知答案。“朕就告诉你,这两个女人是德太妃要父皇指给朕的,甚至怕我得知反对,在死前才秘密列入遗诏中逼大哥照办的!”   “……母妃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她晓得朕定会登基,于是想尽办法在我身边安插人,她想掌握后宫,掌握朝堂势力!”   祈夜行顿时沉下脸。自个儿的母妃野心勃勃,是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仔细想过后,他便不再感到意外,可态度也依旧不变。“人即便是母妃塞给你的,但你继位后,何须继续恩宠她们,让她们独占后宫?”他这是在为九珍抱不平。   九珍听了也不禁感动。这祈夜行真傻,她对他注定无情,可他偏偏……她不住叹了口气。   “恩宠?哼,你太小看你的母妃了,父皇晚年几乎都掌握在她手中,那遗诏写得很清楚,九珍若死,继位的必定是这两姊妹之一!”祈夜白愤然道。这也说明某人早有要九珍必死之心!   “母妃她竟……”祈夜行瞠大眼,不敢置信的说不出话了。   “你虽有雄心,但不若你母妃阴险,所以朕始终当你是七哥,甚至连你对九珍的情意都一并容忍,不让你难堪,但今日你却将朕专程请来奚落,朕绝不原谅!”说罢,他拂袖要走。   祈夜行紧绷住脸,蓦然在他身后沉声地问道:“若你挚爱的女人回来了,你会如何?”   他身子一顿,脚步停下。“九珍已死,再也回不来了……朕的这份痛,你永远不能想象,若你想对朕故弄什么玄虚,只会让朕疯狂,朕若狂了,这王朝也得跟着毁灭,一个全毁的天下,德太妃要了也没用,所以别再逼朕,当心我与你们玉石俱焚。”祈夜白没有回头,语气轻柔哀伤,但话中的恫吓意味却又真实得吓人。   祈夜行僵在原地,一时竟无法应对。   “从今而后,莫在朕的面前提起九珍,她在朕心中的地位,不是你或任何人可以质疑的,记住,她属于朕,只属于朕!”   听到这里,九珍的眼泪早已溃堤,却因嘴里被塞了布条而哭喊不出声。   九哥,这份伤痛起源于我对你的不信任,是我害得咱们两方煎熬,失望痛苦,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见他转身要离去,九珍激动的想挣脱困住她的绳索,但她越挣扎,绳子捆得越紧,甚至勒伤了她的四肢,然而她浑然不觉疼痛,一心只想让那男人知道,她就近在眼前,就在这里。   眼看他双脚已踏出门坎,她更是心急如焚,驮着椅子奋力往前倒,砰的一声,连人带椅摔落在地。   听见声响,祈夜白顿时止步回身,却不见任何异状,他蹙起了眉,旋身再跨一步,似是想到什么又停下,可回过头再看一眼,大厅里依然只有祈夜行笔直的站在那里,方才传出的声音似乎只是错觉。   他踱了两步,想回头问,但最后终究还是走了。   九珍见他一度回头停下,欣喜极了,但没想到他还是转身离去,她顿时绝望不已。难道他们缘分已尽,不管如何也见不到面?她心如刀割,热泪盈眶,被塞住的嘴不断发出难过的呜呜声。   这时,小阁的门被打开,祈夜行阴沉的走进来,拉出她嘴里的布条。   一得到自由,九珍涕泗滂沱,立即朝着外头大喊,“祈夜白,你回来!我在这里,你回来——”   但已走远的人是不可能再听到她的喊叫的,她悲伤的啜泣,百般失落,可倏地她泪痕交错的脸庞被捧住,只见祈夜行惊喜万分的盯着她。   “找他来果然没错……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回来了!这次,你不会再只属于他,该轮到我了……”   “我都说过一百次了,我不是权九珍,我是赵春水,你见鬼的才会以为我是死人!”七王爷府邸中,九珍极力否认自个儿的身份。   “南陵那里我让人去查了,确实有赵春水这个人,不过她是傻子,不久前还疯了,而你很正常,如何会是她?”祈夜行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我有生我的娘,究竟是不是,找她来指认不就知道了?!”想起还在李泰山府里的“娘”,这人至少可以证明自个儿是赵春水。   他却笑得诡异,径自道:“听说那傻女疯了之后说的话是,她是王妃,要人不得对她无礼。”   九珍一愕。真是百密一疏,这也让他巨细靡遗给查出了?!   “……没错,我是那么说过,因为我疯了,脑筋错乱了!”她硬是胡诌。   “脑筋错乱?应该是被某人附身了吧?”   闻言,九珍不禁用力怞气,这家伙真知道了!   “这个叫赵春水的傻女在落水后,突然变了个人,你就是那时候重生的吧?”他逼近她。   她惊慌的垂下眼,有些自暴自弃的想着干脆就承认算了,反正他已查得一清二楚,最重要的是,他没因此被吓破胆。   “这个……我……”   “七王爷,有人大闹王府,已打伤不少人,您要不要移驾去瞧瞧?!”一名穿着王府奴仆衣饰的人这时突然匆忙来报。   祈夜行眉头一拧,霍地站起身,他瞧向九珍,似还有话说。   “王爷,对方来了数十人,不知何故,胆大妄为到说要砸毁七王爷府泄恨!”那人急急又道。   “大胆!”祈夜行哪容人上门挑衅,登时怒火高涨,甩袖便要往外走,但突地又扭头望了那人一眼。“你是哪个院的,没见过?”   “风烛院的,平常很少在您跟前伺候。”那人答得很快。   他颔首,但脚步仍未移动。“偏院的人,那其他人呢?”   “全去王府门口阻止闹事的人了。”   “嗯,她暂时交给你了,你把人给我看好,她若有个闪失,我拿你重办!”交代完后,祈夜行才匆匆往外而去。   他一走,九珍便重重吁出一口气,不明白他为何对她如此执着,执着到她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但感情的事真的不能勉强,她喜欢九哥已经十多年,想换个人爱,难,真的很难啊! 第13章(2)   “姑娘。”突然有人轻扯她的袖子。   她茫然的望向拉她的人。原来是来通报祈夜行有人上门闹事的下人。他拉她做什么?   “趁现在,快走!”对方急促小声的说。   “什么?”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愣着。   “杜姑娘已经安排好了,你只要由后院的围墙爬出去,就会有人接应。”那人低声告知。   杜姑娘……小钗终于找到她了!而这人便是小钗安排来救她的人!九珍登时大喜,马上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围墙边不知何时隐秘放好的梯子。   好样的,连工具都准备好了,不愧是小钗!   “多谢了!”趁着所有人赶到大门去看热闹的同时,九珍赶忙爬上梯子,但上了几阶又回过头。“那你怎么办?待会祈夜行见不到我你就遭殃了。”她可不能为了自个儿连累他人。   对方露齿一笑。“我不是王府的人,不会有事的,你走后我也要消失了。”   原来如此!她瞧了眼他身上伪装成王府下人的服饰。这人八成是小钗的绿林朋友!她这才放心的爬上了墙。   才一上到墙顶,她就瞧见小钗在外墙边等她,她感激地奔向好友,两人迅速逃离。   又到上元节,虽然新帝登基颁下重赋,让百姓辛苦不少,但适逢节日,习俗依旧,大街上人群来往穿梭,灯火辉煌,恍如白昼,民间仍洋溢着承平欢乐的气象。   九珍今日特地自行上街,脸上覆着绘有喜福字样的面具,失魂落魄地独自穿梭于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只因对照往年与那男人共游的欢欣心境,今年她却是形单隐只,要她怎能不伤悲?   虽然逃离了祈夜行,但她也同样失去了靠近九哥的机会,终日只能被动等待小钗请人帮忙,而结果往往不尽人意。   面具下的她,神情落寞,周围越是热闹,她心情越是低落。   瞧着拥挤的人群,她的心便越来越冷。现下就算相见,他还能像从前一样一眼认出她吗?毕竟他爱的是从前的权九珍,不是现在的赵春水,而且见到赵春水,他还能接受她吗?   努力这么多次,还是无缘让他见上一面,难道,这是上天在暗示她再也回不到他身边了?   真的……回不去了吗……   一个人走在街上,九珍不禁泪湿衣袖。   记得皇宫中也有灯会,如今他可是也在赏灯?可有想起去年的此时吗?可有想过,每年他都要为她买灯笼的……   站在卖灯笼的摊子前,九珍只觉孤独感更重。   重生有什么用?回不了过去,也见不到他,如果能够选择,她真的不想再回到这个世上,孤独的面对往后见不到他的日子……   她抹着泪,泪珠儿又落,她再抹。   “姑娘,不买灯笼就别站在摊前,这会妨害我做生意的!”摊商皱眉抱怨。   “买,谁说不买,每年上元节我都要提灯笼逛大街的。”她吸着鼻子道。   “那就快挑一个吧,我摊子不大,你杵着不动,其他客人都靠近不了了。”   “好好好,我这就挑……”面前的灯笼大大小小形状不一,但清一色全都是红的,要挑哪个呢?   九珍有些失神,猛然想起前年与那人一同提灯笼的景象。   “……我想要个绿灯笼,有卖绿灯笼吗?”她问。   “去!你是来闹的吗?!杵了半天居然要个绿灯笼,这上哪去买?没人会卖绿灯笼的!”老板发火了。   “谁说没有?前年我就——”她倏然住口,只因前年那男人也是跑了好多摊子都买不到,最后是额外花钱请灯笼师傅现场制作的。“能为我特别制作一个绿灯笼吗?”她口气放软。   但老板却一口回绝,“今年忙,没空做额外的!”   “我可以加钱!”   “加钱也不做!”   “我加双倍,不,三倍——”   “别啰嗦了,后头还有很多人等着买,我这里的你若瞧不上眼,就上别摊去,别碍着我做生意!”老板不耐烦的赶人。   “老板,拜托了——”   “姑娘为何也想要买绿灯笼?”蓦地,身后有道温厚的声音响起。   九珍全身倏然一僵,练呼吸都停住,动也不敢动,就这么僵立着。   见她没有回答,身后的人也不在乎,只是发出不知是何意味的笑声。“老板,我将你这摊子上的灯笼全卖了,今日你不用再做其他人生意,就为我……与这位姑娘各做一个绿灯笼吧。”   老板一听,可是眉开眼笑,态度全变了。“你要买下我这里所有的灯笼吗?好好好,我这就收摊,特别为你们各做一个绿灯笼。”他马上哈腰道。   九珍的身子就像根钉子一样,笔直的钉在地上,但她全身血液激流,心房鼓动到几乎要跃出胸口!   老板手脚利落的当场调色,挑了只灯笼模型,染上绿意,不一会,两个与众不同的灯笼便完成了。   老板将两个灯笼交给九珍身后的男人,他递出一个给她,她僵硬的伸手接过。发现她的颤抖,对方微讶的瞥了她一眼,但她始终低着头,他只见到她的面具。   “想不到我也有同好,这灯笼就送给你吧。”他说。   紧紧握着他送的灯笼,面具下,九珍的泪落得更凶。   “再会了。”送出灯笼后,男子转过身,低头瞧着自个儿手中的绿灯笼,怔忡了一会,恍然地念道:“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画。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九珍闻言,不禁哭出声,揪着心猛地冲向他,自他身后用力抱住他。   对方一愣,愕然不已。“姑娘?”   她泪凝在眼底。“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已经笑春风。”她念出另一首情意相同的诗。   男子顿时浑身一震,拉开她环抱住自个儿的手,徐徐转身。“你……”   她不说话,只是双肩不停颤动,泪雨纷落。   他屏住气息,心跳骤然加速,缓缓伸出手,挑起她的下颚。这张面具与别人相同,并不特别,他慢慢地望进面具下的眼睛,接着悚然一惊,整个人震住。   他从不曾认错,即使在黑暗中,即便在人群内,即便在深水里,他也从未错视这双眼,从未!   只见这双有如水晶在眼底跳动的眼,不是已自这世上消失了吗?怎么会?怎么会——   “你是谁?”他狠狠地扼住她的手腕问。   九珍只是泪眼模糊的凝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急切地拉下她的面具,见到面具底下的面孔后,顿时面无人色,浓浓的失望自他身上蔓延,霎时,他怒意纷然,颈上的青筋跳跃,直直瞪着她半晌,怒不可遏的转身就走。   “前年……前年我也提了一个绿灯笼,是为一个过世的长辈而提的,我那长辈喜欢绿色,他儿子便与我一起提着为老人家领路,逛了一夜灯会。”她蓦然开口,泪如雨下。   正欲离去的男人瞬间定住。   “灯会过后,我那男人骗我一同私奔,在日县许诺我是今生唯一,许诺我不离不弃,因此,我就不计较他的有心算计,嫁给他……”她凝神看着他的背影,哽声再说。   男子缓缓回过身,紧紧望着面前的那张容颜,这才忆起眼前人的面孔属于还在南陵的一个弱智女子,可如今这女子竟……   再一次,他望向她的双眸里,深深探视,下一刻,便震惊地瞪大自个儿的眼。“九……九珍,你是九珍?!”   捂住唇,九珍任眼泪奔流。“九哥,我以为你认不出我了,我以为——”话未完,她已被狠狠抱入一副宽阔的胸膛里。   “我早该想到这双眼睛不会有第二个人拥有!除了你,还能有谁?!”祈夜白激动不已。   她紧紧埋进他怀里,放声大哭。“终于……我终于回到你身边了!”   祈夜白同样欣喜的缩紧双臂,虽然有些无法置信。但,眼前人是九珍没有错,是他朝思暮想的小女人没有错! 第14章(1)   寝宫里,祈夜白以发颤的手轻轻抚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他深凝着,久久无法言语,当眼角生出激动的泪时,他疯狂的将同样梨花带泪的她拥入怀中,深情的拥吻住她。   她是如此珍贵,他体验得深刻,吻得更加深切,仿佛这样才能确定她的存在不是场美梦。   热吻后,他急躁得一次又一次占的有她,每一次疯狂的怞动,每一次激切得颤栗,都清楚地告诉他,她就在他身下,他的九珍,他的挚爱,就在他身下!   他发了疯似的吻遍她全身每一处,确认她的声吟、她的眼神、她的动作,无一不是他的小女人。   他的九珍真的回来了,随着身体攀上最高峰的那一刹那,他彻底放下了心。   “感谢你回来了……”他紧抱住她赤裸的身子,激动低语。   即使身子倦极,九珍也忍不住泪潸潸。“能回来真是太好了,如果能够,今生我再不要和你分离。”   “不会了,谁要拆散咱们,我就要这天下陪葬!”他发狠道。   这话教她摇首。“九哥,你不是个好皇帝。”激情过后,她红扑扑的小脸上难掩对他的失望。   祈夜白表情一怔,叹口气。“你死后,我万念俱灰,又怎么有心打理政事?我甚至希望每个人都跟我过得一样苦……你说的对,我不是个好皇帝。”   “那如今我回来,你不可以再做昏君了。”她正色以对。   他微笑。“当然,若要与你共享太平盛世,我就不能再昏庸下去。”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让你失了斗志,也失了民心。”她抚上他瘦削的背,难过的道歉。   他却摇头。“其实,我会这样不完全因为你,也有其他意图的。”   她诧然。“你故意的?”   “完事以后你就会慢慢知晓为什么,但这会,我比较好奇的是,你如何能变了一个人?”祈夜白难掩好奇。   九珍秀眉轻扬,将“死后”的所有遭遇娓娓道来。   当他听见她曾于街上行乞,就怒不可抑,再听闻狩猎场上她近在百尺内却进不了他的身,便克制不住的责怪起自己为什么没能及时察觉她就在身边,虽然当日他曾再折返,却已经于她失之交臂。   而七哥逮了她,将她关在七王府因怀疑她的身份找他来刺激她,逼她承认自个儿就是九珍,又刻意隔开两人这点,更教他恨得磨牙,差点冲去七王爷府痛宰七哥。   “九哥,你可知这一次次于你错身,我几乎都绝望得想死,不过不管如何,咱们总算见面了,上天还是厚爱我的。”她安心平静的道,过去的苦难,恍若一场恶梦。   “其实,我也不是没有感应,在南陵时,我本无意上枫叶小道,但心底却有个声音催促我去,好似在那就可以遇见你,而你也真在那出现过。在狩猎场时,我也好似听见你的呼叫,但回首望去,却没有任何发现,原来你是跌倒了,埋没在人群里。日前,我由七哥哪里回来后也是,明明又强烈感觉到你的存在,但转身之际,又是一场空,当夜我心悸了一晚,夜不成眠,对你更加思念。   “今夜会去灯会,也是想去寻你,没想到真让我寻回了珍宝,但我还是恨,若前两次我能真切的察觉到你的存在,早日将你带回身边,你就能少吃些苦头,我也不会忧郁许久。”   晓得他的懊恼,九珍伸出细掌包住他紧握的拳头。“别自责了,你能一眼认出我,我已够吃惊了,也不枉我费尽心思要回到你身边,”   祈夜白闻言,紧握住的拳头逐渐松开,改而与她十指交扣。“虽然面具下的那一眼我就已经确定是你,但瞧见你的容颜后,我仍旧愤怒了,因为我以为自个儿错认了……我怎能错认属于你的一切?!这更让我觉得自己不可原谅,要不是你后来道出的事情,我也许会再度错过你……对不起,我不应该怀疑的,这双眼,这眼神,这神态,除了你,我找不到其他人有……”   他痴迷的凝望着她,情愿真挚,教人动容。   九珍忍不住捧住他的脸温柔摩挲。“但是,我一直担心这副身子不是我的,你可还会喜欢?”她樱唇微抿,露出忧虑。   他眼瞳直勾勾地盯着她瞧了一会。“坦白说,是有些不习惯。”   她登时沮丧不已。“我晓得,以前的我模样比现在好些……”现在的她只能称为清秀吧,唉,他果然不喜欢。   “从前是好些,但也差不了多少,你嫌自个儿不够美吗?”他勾起笑。   她的小脸立刻红得像是日暮的霞光。“我怕你不爱。”   “若我当真不爱,那又该如何?”   “若是如此……那……那我……”她担心地事还是发生了,他喜欢的是以前的九珍,这会她却变了个样,还能吸引他吗?   见她苦水搅胃的模样,祈夜白扬起作弄得逞的坏笑,蜻蜓点水地啄了她的唇一下。“你这傻瓜,我要的是你的灵魂,要这副躯体做什么?若这副躯体比你原来的美上万分,但住在里头的不唤九珍,我怎会瞧上眼?”   九珍闻言,心颤了一下,萦绕心头的死结立刻去除,泪水跟着盈眶。“说得真好……”呜呜……她好感动啊!   “九珍,你的外貌我不在乎的,但你有没想过,为何会附身在这具身躯里?”他严肃地问。   “我……当然也想过,自从占据这副身子以来就一直想,但想破头也不明白为什么。”她苦恼的戳了戳脑袋。   祈夜白沉思了好一会,忽地交代,“你等我一下。”他下了榻随意披件外袍后,就往寝房外走,龙寝的外头还有一室他自木柜里翻出一只小木盒。   带着这东西,他又走回来。   她半坐起身。“这是什么?”   “你仔细瞧,应该会记起什么。”   家九珍听了,狐疑的接过木盒。盒子不大,约手掌大小,制作精致,盒盖上刻有一些看不懂的奇怪文字,文字下头还有个印……她灵光一闪。“这是咱们在东宫秘洞里见到过的东西!”   他颔首。“没错,那你可还记得里头的东西吗?”   她嘟嘴。“当然记得,它进到我肚子了。”   祈夜白抿笑。“这颗珠子,应该是神物。”   “神物?!你的意思该不是说,因为这颗珠子,才让我有机会附身在这具身躯上?”   祈夜白点头。“事实上,自你误吞下这颗珠子后,我就十分担心,怕有意外,便要人去查了这盒盖上的文字,查出的结果,这是颗奇伶珠,盒盖上的文字是天书文,是只有法师才看得懂的文字,我找到当年仅存下来唯一的法师传人,由他翻译上头记载的文字,才发现这颗奇伶珠不是一般珠子,而是能教人回魂的法珠。   “当年太祖与爱人相恋,那爱人因他一时迷失于与生下一子之事,曾经愤怒的寻死,即使太祖奋力抢救,爱人仍香消玉殒,他悲愤不甘,便要这群被关在秘洞的法师相救,并承诺他们若能将爱人的魂魄招回,便放他们出去。   “法师本以为再无机会出洞,这会出现一线生机,当然倾力研究制造出这两颗奇伶珠”   “后来他们真的被释放出来,表示研究出的珠子真能让人回魂,只是外头不知情的百姓以为是太祖心软,才将这群祸害王朝的法师放出来的。”九珍恍然大悟的接话,“可你说奇伶珠有两颗?那一颗定是被那女子服下了,另一颗不就”   “没错,另一颗教你误打误撞的吞下。”   她惊讶得说不出话。这到底是这样的因缘际会,竟让她吞下这奇珍异宝?   “照说,吞下这颗珠子本该回魂到自个儿的身子里,但你却不是,这让人很不解。”祈夜白皱了皱剑眉。   九珍一时没发觉他话中古怪之处,径自想了一会。“会不会是因为我吞下这颗珠子时还是活人,所以起了变化?”   “有可能,但更大的可能是,赵春水与你有缘,那时你救了她,免去她粉身碎骨的落崖命运,后来她落水,你的魂魄就立即占据她的身子,我想,她之前的寿命就已尽,是你强救下她,这之后……注定这副躯体将来属于你。”他推敲着说。   “也许,我便是那太祖心爱女子的转世,这才有机缘再吞下另一颗太祖为她研制的丹药,而你……就像是太祖的化身,这一切,似乎在冥冥中都有定数了。”她声音涩哑起来。   “嗯,兴许真是这样吧……九珍,我不敢奢望你还会有再次重生的机会,所以不管如何,请你好好珍惜这副躯体,我真的不能再忍受失去你了。”他深沉压抑的说。   偏过头看他,她对他凝眸一笑,眉角带俏,腮若粉桃的模样,与从前的九珍无二。   他立即目光灼灼。“九珍……你可知我每夜、每日都会喊上几回你的名字,在心里,心房里……无时无刻不思念你……”他呢喃着轻覆上她娇嫩的唇,火热的舌尖再一次地缠上她的……   天子连着七日不早朝的消息惹得朝廷上上下下议论纷纷,幸好,这第八日,总算见到他的人影了。   只是众人原以为七日锁殿与女人缠绵过后,纵欲过度的君王会一脸萎靡出现,哪知眼前人却是神清气爽,甚至有着自继位以来从未见过的快意神色。   于是大伙不禁好奇,因为孝仪皇后死后,皇上虽立了新后妃,可对她们并不偏宠,甚至有些冷淡,所有人因此无不猜测这是因为皇帝对孝仪皇后仍念念不忘,无法倾心他人所致,甚至担心起他会不会与他的兄长肃宗一般,因此而无后。   不想忧心之际,居然出现了这样一名来路不明的女子,让君王七天不早朝,到底是怎样花容月貌的女人,会教痴心的帝王在心爱之人死后不到一年便移情别恋?   就在帝王心情极佳,不若往日的阴晦与烦躁,耐心听了几个上年纪的老臣冗长的禀奏后,突地有耳语从朝堂下传开。   原来那迷惑君王的女子姓赵名春水,是南陵人士。众人知晓是因为南陵的总都督李泰山今日正好上京汇报扩建陵庙事宜,因蒙德太妃召见,才偶然在后宫远远见到那位赵春水,这才发现出生时就是个傻子,后又因发疯殴打主子而逃出府里的洗衣下人之女,竟成了皇上的宠姬。   听见此女这样的出身,朝堂上的文臣武将无一不变脸。   那女人身份低微不说,还是个傻子兼疯妇,如何有资格侍寝?万一让这样的人怀上龙种,这还得了?!   他们担忧帝王无后,这会却更忧虑帝王会生出个不象样的子孙,原本还在欣慰至少皇上肯宠幸女子,可这下全都恨不得将这女人撵出后宫。   就在皇帝起身准备退朝之际,有臣子忽然愤慨的出列奏言。   “皇上,听闻我朝有妖女祸国,还请圣上保重龙体,莫教妖女迷惑心智!”   “妖女?”祈夜白立于龙座前,将眉峰挑起。   “是的,这妖女一出现,就让君王从此不早朝,此乃国之祸也!”   他嘴角勾笑。“原来你们在下头议论纷纷的就是这事!”   “皇上,此女身份不配侍寝,您万不可沉迷,依臣等之见,还是尽快驱离为上。”   听见这话,他的表情骤然森冷。“驱离?”   “对,请皇上驱离此女!”这回众口齐声道。   实在想不通,皇上这会迷上这样的女子?别说与孝仪皇后相比,就连现在的后妃身份都比她高贵甚多,难不成这人的容貌当真过人到可以超越死去的孝仪皇后?   “朕本来心情不错的,这会,还真是扫兴!”   祈夜白冷冷扫视众人一眼,这一眼,让所有人都起了鸡皮疙瘩。   “瞧来,你们都已知道她的出身。没错,她就是南陵的赵春水,出身不高,可是朕在上元夜里已对她一见钟情,从此,她就是朕的女人,朕不管你们怎么想,在上朝前就决定要册封她为妃,封号为珍,珍妃。“   此话一出,所有人立即哗然。   自从孝仪皇后死后,这个珍字在宫内就被禁用了,若巧遇名字或封号中有珍字者,无不闪避更改,如今皇上却封此女为珍妃,那这女子的地位莫不高过早就入宫的柔妃了吗?这样破格册封,如何服众?   “皇上,请再斟酌,万不可……”   祈夜白大手一挥,只道一声,“退朝!”明黄身影便已然消失于朝堂之上,摆明这事豪无转圜商议的余地。   众人见状,莫不错愕不已。 第14章(2)   午膳过后,大批太监、宫女捧着圣旨前来。   九珍跪地接旨,听见她受封珍妃,仅位列皇后之下,皇上钦赐颜宫,并即刻更名为珍宫,赐太监二十三人,宫女六十人,不禁神色复杂的接下这道圣旨。   吩咐给来颁旨的宫人每人一个红包打发后,她暗付着,珍妃。珍宫,这男人还真是迫不及待,而且他给她的宫人数目居然比凤宫多,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   正思付着,九珍不经意抬首,乍见一个人后,便惊喜万分的惊呼出声。   “春彩?!”她怎会在这里?   见了春彩,她极为高兴,可是春彩看见她,却不怎么情愿,神情甚至还带了分厌恶。“奴婢见过珍妃娘娘。”她拘谨的福身。   “快起来!”她急忙上前,欣喜的握住春彩的手,但春彩却十分局促的缩回,她不禁一怔,好半晌才想起来现在自个儿是赵春水,不是以前的模样了,春彩见了当然无法亲切,甚至瞧她的眼神还有敌意。   九珍暗叹,这丫头还真忠心,这会自个儿的角色是抢了她主子的男人,难怪她不开心。   “是九……是皇上要你过来伺候我的吗?”她笑问,明白她应该是那六十个宫女之一。这定是那男人给她的惊喜!   “是的。”春彩不甘不愿的应声。   九珍抿笑。“你原先是哪个宫的?”   “孝仪皇后仙逝后,奴婢就被送回权府,没在哪个宫待过。”春彩一板一眼的回答。在从前,只有外人在时,她才会知礼的自称奴婢,   “你回权家了?那……几个嫂……权家人都还好吗?”就珍立即问。   春彩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疑惑她为何关心权家的事。“皇上很照顾权家遗孀,三夫人、五夫人跟七夫人生活没有匮乏,虽然日子平淡了点,但一切都还好。”她勉强告知。   “那身子呢,她们可都健康?”九珍急着再问。   春彩更奇异的瞧着她了。“夫人们无病无痛,都很好。”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三位嫂子能平安健康是福。   “你是真关心我家的三位夫人?”她惊讶得问。   瞧着一脸质疑的丫头,九珍叹了声后露笑。“春彩,以后你就在我身边吧,我不会亏待你的,会当你是姐妹——”   “不,奴婢就是奴婢,不敢妄想与娘娘做姐妹。”她冷淡的福身。   “你不甘愿来陪我?”笑意更深了。   她低着头,算是默认。   九珍还是脸上挂笑。“你可知为什么皇上要你过来?”   “奴婢不知!”她口气不怎么好。   皇上明知她是小姐的侍女,为何偏偏叫她来伺候其他人?这教她如何忍受,又如何对得起小姐?!   九珍也不恼,再次牵起她的手,眸中闪过促狭。“春彩,今后,由我罩你让你继续和从前一样吃香的、喝辣的,如何?”   这种熟悉的说话方式令春彩吃惊得猛然抬头。“您说什么?!”   “我说以后的樱桃、蜜饯,不用问过我,全归你。”   她眼睛登时睁得老大,眼珠子几乎都要掉了出来。   “没错,你没见鬼,是我,我回来了,咱们又可以当姐妹了!但是,不许对人提……”   九珍解释了一个时辰后,春彩由惊恐变欣喜,抱着主子哭得一塌糊涂,欢喜得久久不能平复。   “主子,你居然死而复生了!呜呜……真是太匪夷所思了,呜呜……”她哭个不停。“难怪,难怪今日外头还在传皇上的新宠是妖女……”   “什么?”妖女?九珍愕然。   发觉自个儿说错话,春彩急急摆手。“这、这不是我说的,是、是——”   “是一群无聊的老臣说的。”祈夜白跨进殿来。   春彩一见他,立刻跪倒。   他手一摆。“既然已与九珍相认,以后可要更尽心伺候了。”   “是!”她满脸喜色的用力点头。“但这事可别说出去,否则这个妖女称号,你主子可真要当之无愧了。”他嘱咐。   “是,春彩知道,不会胡说的!”若真教人得知眼前的赵春水就是从前的孝仪皇后,那不天下大乱才怪,说不定主子还会被当成妖孽活活烧死,好不容易回来,她可不能害了主子。   “那你先下去吧。”祈夜白笑说。   “是,春彩告退。”她喜孜孜的退下了。   春彩走后,九珍立即问:“我都成妖女了,这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他轻松的横躺上暖榻,斜眼睨她。“这有什么好说的?”   她眯起眼。“该不会是你最近不早朝的行为惹了众怒,殃及我吧?”   这家伙自从与他相认以来,怕她又会突然消失,粘她粘得紧,眨眼也不愿的天天盯着她,在连续与他缠了七天后,要不是他威胁他再不上朝,就要将他直接踢下床,亲自扭他上朝去,不然他还要继续蛮缠。   祈夜白摇首。“不是我的问题,这回是你,你的问题。”   “我?我才刚进宫,还来不及惹事吧?”   “李泰山进京见到你了。”   “李泰山进京了?!”   “可不是?他把你从前的模样传开,从此,你成了祸国殃民的女人,他们要朕驱逐你。”   “那你还坚持立我为妃,这不引起轩然大波了?”她惊呼。   他耸肩。“立妃算什么?如今只是暂时委屈给你一个名份,你该是皇后的。”   九珍眼珠子一转,忽然咬起唇,背过身去。“就是说嘛……我由大房变小妾,是有点委屈……”   祈夜白一听,这些日子惯有的镇定立即不见,忙不迭地挨过去。“别这样,很快我就会恢复你地位,你的后位没人可占!”他信誓旦旦的对她保证。   “是吗?很快是多快?我都成妖女了,也许再过不久就会被扫地出宫——”   “有我啊,谁敢动你?!”他俊容立刻变得难看至极。   “我是小妾啊,谁都可以动……”   “胡扯!”瞧她肩膀抖动,他更着急的踱步。“你是大房——”   “大房是吗……”她音调更不稳。   “不!不是,是唯一!你是我祈夜白唯一的妻子,哪来的大小之分!”他慌慌张张的更正。   “睁眼说瞎话,明明我就是小……”   祈夜白教她搞得手足无措之际,忽然就、瞧见她在偷笑,倏地探头过去。只见那张脸干净得不得了,哪有泪痕?   “你——”看她被发现后,索性顽皮的朝他做出鬼脸,他眉毛高扬,实在啼笑皆非。“好玩吗?”以为她没了皇后的位置,真的很在意,原来是耍他的!   “不好玩。”九珍收起鬼脸,正色说:“我晓得自个儿不再是以前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娇女,现在我是出身低下的赵春水,没人会当我是公主般对待,你封我这个妃位,已是破格再破格的事,未来若想再坐回皇后的位置,只怕非常艰难,然而能够再活起来,并且回到你身边,我已心满意足,不会任性强求什么,所以做不做皇后,已经不重要。”   听见这话祈夜白盯着她眼里满是不舍。“你虽不在乎,但我如何愿意让你屈居人下?皇后的位置本就属于你,我定会帮你拿回来。”   这话让她想起那年四哥与小钗间的身份问题,那时她曾问他,若有一日她身份卑微了,他可会委屈她?记得他斩钉截铁的道他定会去争取,绝不让她受屈,对照今日,他一点也没变……   九珍满怀感动地窝进他怀里,让他舒适的抱着。“九哥,经过一番生离死别,我已看开,想法也不同了,你是一个帝王,不该完全属于我,若你能将国家治理得好,不负帝位,让百姓过得富裕,那就足够了,至于我……只要你心里有我,我便不在乎其他女人的存在。”她有些沧桑的道。   可他祈夜白哪受得了她这份淡然?“让百姓安乐是我的责任我会做到的,至于后宫,先不说我不可能让你委屈,就是现在的情况,也已不是你接受就能风平浪静的。”   听出他的话中意,她讶然。“你之前说是故意装得昏庸无道,莫非也与后宫有关?”   “没错,你已知季怀刚姐妹是德太妃安插在我身边的人,但你不知道的是,这两姐妹是岭南人,两年前被德太妃带到季新丰面前,强迫他收养,承诺之后让他的仕途平步青云,所以这人才能以平庸之才坐上尚书的位置。”先前他便已对她澄清过自己受弥香所惑一事,她也说她已知那是个误会,但详细情况她并不清楚。   九珍听了这话,果真大为吃惊。   “德太妃、怀刚、怀柔三人早就计划好要掌控我,所以一步步设计这一切,先挑起皇嫂的妒恨,再摧毁我与大哥的势力,将权家歼灭,最后逼死大哥,让皇嫂成为罪人。德太妃做了这么多事,自认还能继续隐身幕后,但皇嫂最终省悟死前将德太妃的所作所为让我得知,因此我虽恨皇嫂杀了你,可终究没夺她的后号,还是让她与大哥一起厚葬。”他正色说着这些事。   “果然是德太妃在兴风作浪!”九珍愤怒起来。这女人的阴毒,是过去自个儿怎么也想不到的。   “德太妃才是真正害死你的凶手,我定要为你以及权家老小报仇,但她借着父皇遗诏,已成功掌握我的后宫,在朝堂上也建立不少势力,我故意装得失意无道,让她对我的戒心降低,当她以为我不再有能力压制她时,就是她的死期了!”   “那祈夜行是否也……”他是德太妃的儿子,难道真不知母妃的恶行?   “对于权家的事,七哥确实不知情,德太妃是个谨慎的人,连七哥都防。”他意味深长的说。   九珍马上会意。相信德太妃知道祈夜行对她的心思,怕他为顾全她而坏事,因此没将设计灭杀权家的事告知,但是,以祈夜行的智慧,又怎可能完全没有怀疑?   恐怕,他也只是装傻罢了!   她咬了咬唇。终于明白为什么自个儿始终对祈夜行交不上心,因为他是个冷酷的人,纵使不曾使用过阴谋伎俩待人,但也对任何人都不放在心上,只在乎自己在乎的,对她,也许是特别,但她之外,别人的生死他都可以冷眼旁观,这与九哥的热情厚道相比,实在差太多,让她连当他是朋友都很难。   “九哥,之后你还要装昏庸多久?”   祈夜白冷笑。“原来要装一阵子的,但我说过,你回来了,我若再昏庸下去便保护不了你,所以,我该振作了。” 第15章(1)   早春时节,杏花初放,上元节过后的第一场雪终于落下,这也该是最后一场春雪了吧。   九珍站在御书房外,身上披着保暖狐裘,颈上围着一圈狐毛,张着双臂,脚上踏着湿雪,愉快的迎接春雪的到临。   羽绒似的雪花飘落在她脸上,她欢喜的旋身,享受雪花片片洒落身上的滋味,玩得不亦乐乎。一旁的春彩手上则捧着一个暖炉候着,随时等她玩够了让她暖手。   一个早上进进出出御书房的人不少,王公大臣川流不息,每个来到御书房前的人,都会特别顿足侧目瞧她一眼,疑惑这是哪个大胆妃子,敢在庄严肃穆的御书房前嬉戏,而后又纷纷省悟,除了皇帝近日来极度宠幸的珍妃还有谁?   因此众人无不多瞧她两眼,可观察的结果,都对她的容貌大失所望,只因她根本不是想象中的绝色,充其量只是中上之姿而已。   尽管大伙百思不得其解,御书房内的男人却毫无为众人解惑之意,嘴角始终如杏花初放般含笑。   如果可以,他也想加入她的行列,与她玩一场雪战,这么美的雪景,放这丫头一个人独乐,实在可惜了点……   不知不觉,他脚步往外移。   “皇上,税务司的廖大人奉命觐见了。”周彦赶忙挡住他的去路。   瞧见外头玩雪的人后,他马上晓得主子的意图,但公事尚未了,主子还走不得啊!   孝仪皇后回来的事,只有几个人知晓,皇上因为需要他帮忙掩护,所以才将事情告诉他,但他乍知这件事时,简直惊得阖不拢嘴,不敢相信竟有这等事,后来连春彩也要他相信,他这才确定真有奇迹。   不过,其实也无须春彩指证,光瞧主子看珍妃的目光,他就能百分百肯定了。   这深情温柔的眼神,主子只会用在一个人身上,而那人“死去”后,这眼神就再没展露过,但珍妃出现后,主子一扫阴霾,柔情到溺死人的目光又再度复出,光是这点,就足以证明珍妃就是从前的孝仪皇后。   孝仪皇后回来,马上就让主子恢复从前的活力,这自然是好事,只是在失而复得后,主子便对珍妃更加小心守护,总希望时刻能见到她,就连奏章已堆到齐眉的高度,觐见的人一个接一个,他的一颗心也都系在珍妃身上,但事情未忙完,若他撇下不管,只会让珍妃的妖女之名更盛,所以他也只能冒死拦人,请主子以大局为重。   瞪着自个儿的大内总管,晓得他在传递“大局为重”的意思,祈夜白仍是不愉快的拉下脸。   “要廖福滚进来!”即使板着脸,他还是坐回位子上了。   廖福一进来,见到他的长脸,马上心惊的屈腿。“臣廖福叩见皇——”   “别废话了,朕要你办的事,办得如何?”他双腿才跪地,祈夜白劈头就不耐烦的问。   他赶紧趴伏在地上,方才出去的人不是说皇上的心情不错,怎么轮他进来就变天了?   “启禀皇上,臣已着手恢复旧税制,并且将近一年来重税所得的税银在各县盖学堂、医馆,一切都已遵照皇上的意思进行。”他战战兢兢的回报,同时不解皇上怎么会突然变成好皇帝了?不仅减税,居然还将无道课来的税收还给百姓,这让百姓得知后,可是欢欣鼓舞,大呼谢恩。   这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说变就变?   “嗯,那就尽心去做,盖学堂与医馆的钱,给朕看好,谁要敢污去一个子儿,朕唯你是问!”祈夜白敲了下桌子。   廖福惶恐的立即叩地。“臣会看好这批税银的,每一分绝对都花在百姓身上,这点请皇上放心。”   “要朕放心很难,你们这些人总是欺上瞒下——”他话到一半,周彦突然赶到他身旁,附耳讲了几句,他双目倏然往窗外望,瞧见一个男人正在雪地里与九珍交谈,他神色一变。“廖福,你跪安吧,要外头的七王爷即刻进来!”他马上改口。   忽然被赶,廖福也不敢作声,只得慌张退出去,不久便换祈夜行进到御书房。   两个男人一见面,室内立刻生出剑拔弩张的气氛,随后九珍也紧张的跟着进来了。   两人视线同时向她射去,气氛更加紧绷,祈夜白脸上更是立刻出现一层乌云。   周彦见情势不对,机警的示意留在御书房内伺候的宫人全数出去,免得听见主子不想让人听见的事。   “朕不记得有召见七哥,七哥怎么进宫来了?”祈夜白寒着面容问。   祈夜行眼里也出现了愤恨的光芒。“你知道她是谁了?”开门见山的问。   “知道。”他也直截了当的回。   “如何得知的,是她告诉你的吗?”   “不,是朕认出她的。”   “她已不是九珍!”如何能够光凭外貌就认出?!   “不管她是谁,只要灵魂属于九珍,朕就能认出。”   闻言,祈夜行拳头握得格格作响,只觉得这话异常刺耳。   “七哥走这一趟,莫非就是来确认这件事?”   “没错。我听说你封了一位珍妃,这女子出自南陵李泰山府邸,所以特地过来瞧!”说这话时,他瞪向九珍,埋怨她私逃的无情。   九珍无奈的侧过脸。她心中有谁,他一直都清楚,这份怨怼她虽可以理解,但无法承受。   祈夜行见状更恨,为什么自个儿无法像祈夜白一样,一眼就认出她?!若不是迟迟不能肯定,想再三确认,他又怎会守不住这女人?!   原本他将珍藏多年的玉佩忍痛在她大婚时还给她,是下定决心斩断情丝的,当时那种不甘心的心情,这女人完全没有一丝动容吗?如今她变了个样子,却依旧回到祈夜白身边,难道不管是权九珍或是赵春水,他都得不到?!   “现在你已确认,可以回去了。”祈夜白森冷的撵人。   可祈夜行没走,只是不甘的对九珍低吼,“你对我就没有一份在意吗?”   她脸一僵,瞧见九哥脸色铁青,深知祈夜行已触怒到这男人的底限,她立即走至自个儿男人身后,坚定的回答,“没有。”   这两个字,让两个男人都清楚了她的心意,祈夜行顿时颓丧的垮下肩,而祈夜白则是缓了怒容。   “回去吧,七哥,这女人是朕的珍妃,已不是从前的任何人,从今请你自持身份,她是你的弟媳,别再对她造次无礼,否则朕不饶你!”   只要想到他曾将九珍当成私有物囚禁,甚至找他去愚弄,好确认她的身份,他就怒不可遏,要不是九珍拦着,他绝不会就此放过!   祈夜行全身涨满怒气。九珍不属于他,他能忍,但,为什么赵春水也不可得?!这激起了他空前的恨意。“不管是权九珍还是赵春水,无论是孝仪皇后还是珍妃,我都决心夺得,谁也阻止不了我!”他妒火冲天的咆哮。   “你敢!”祈夜白的目光已能杀人了。   九珍也愕然的瞪着祈夜行。这男人……是疯了吧?   九珍惴惴不安的窝在寝宫里,一张小脸皱成一团,不断唉声叹气。   那两个男人私下虽不合,但这般正式撕破脸还是头一回,德太妃若知道祈夜行狠成这模样,一定很高兴,因为正好方便她鼓吹儿子叛变,趁机将朝堂弄得更不象话。   唉,事情怎会弄成这个样子?她真想找个人商量一下该怎么办才好,可宫里除了春彩外,根本没人可以交谈。   要是小钗在就好了,自她上元节被九哥带回宫后,她只捎了信让小钗放心,几次想找她入宫,又怕小钗的身份惹争议,只得作罢,这会她孤立无援,还真是有苦无处诉!   “主子,凤宫派人来请,要您移驾,这是去还是不去啊?”春彩由殿外奔进来,慌张禀报。皇后特地招主子过去,也不知是什么事,让她好紧张。   九珍眼珠子转了转。当今皇后亲谕要见她,自个儿现在的身份不比从前,在矮人一截的情况下,能不遵旨吗?   “去,不去行吗?”她无奈耸肩。   “可是,天知道那女人想做什么?”春彩脸上难掩不安。   “能做什么?我是新人,本该去拜见的。再说,不管如何我都是皇上宠妃,她不会乱来的。”她自信的说。   “宠妃?那更惨——”春彩忽然将声音压低,“主子,您有好一段时间远离宫廷,对她们这对姐妹的印象应该还停留在那时委屈求全的可怜模样吧?其实,宫中内外都知皇后与柔妃善妒,对皇上曾多瞧上两眼,或主动诱惑过皇上的女人,私下她们都会严厉对付,日前就有个舞姬企图色诱已酣醉的皇上,事后那名舞姬听说遭到鞭打,至今不能下床,这舞怕是再也跳不动了。”她惶惶的告知。   “竟有这样的事?”九珍不禁诧然。   “就是因为如此,我才担心您的安危啊!”   她沉下脸,怒道:“那我就更得去一趟了,我倒要瞧瞧她们敢不敢动我。”原来这一对姐妹之前的柔顺全是演的,演技这么好,也难怪德太妃会挑上她们合作。“这就走吧!”她起身。   “珍妃娘娘,皇上有请,请您移驾。”在她出殿前,周彦跑来说。   九珍蹙了眉。现在九哥才下朝吧?一般下朝后,他都会再接见几个人,讨论朝上的议题,不是正忙着,这时找她去做什么?   “可皇后有令要我过去一趟,你告诉皇上,我去过凤宫后,回头再去见他。”她这么说。他的事应该不急吧,反正那男人总喜欢找各种名堂将她拴在身边,这会怕是又想籍什么理由要她过去了。   “娘娘,皇上有惊喜要给您,皇后那里可以晚些再去,皇上会替您送消息过去的。”周彦笑嘻嘻的说。   “惊喜?”她秀眉高高挑起,半信半疑。   “是的,您的一个亲……友人由岭南回来了!”他瞧了圈四周,虽无外人,但还是维持一贯谨慎的态度,改以暗语说。   九珍登时双目骤亮。“四——他回来了?!”   周彦点头。“所以皇上才要奴才来请人,您还是快点过去吧。”   “好,我立刻就去!”她欣喜若狂,至于那两姐妹的事,只得暂时抛诸脑后。   一踏进御书房,里头的闲杂人等都已退出,房里只剩祈夜白与权永爱坐着,气氛有几丝欢喜,也有几丝哀愁。   “四哥!”九珍喜极而泣的冲进他怀里。   突地教一个陌生女子抱住,并且叫他四哥,权永爱先是一愣,接着才仔细瞧这又哭又笑的女子,半晌,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你……真是九珍?”   “四哥,我好想你,你总算回来了!”她抱着他不肯放,哭得梨花带泪。   “你居然——”他哽着声,心情太激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四哥,你该知道了吧?爹娘还有大哥他们……呜呜……我只剩你了,全家只剩咱们俩了……呜呜……”想起权家过去的荣景与现在的凋零,她哭得更伤心。   权永爱终于找回思绪,以颤抖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是啊,只剩咱们兄妹俩了……”   他瞧了一眼端坐一旁的祈夜白。当他告诉自个儿九珍借尸还魂的消息,他原本不信,但见了面,那股只有亲人间才会流露出的熟悉亲昵感,便教他不得不信,自个儿的妹妹又活过来了!   九珍抱着权永爱哭了好久,祈夜白瞧着,默默心疼,直到她泪止了才将人拉回怀中搂着。“这次你四哥回来,我不打算再让他回岭南了,以后你们兄妹就能常见面,你也不会再感到孤单了。”他是为了她才将人召回来的,目的就是希望她见到权家人后,心能安定点,至少还有亲人相伴的感觉。   “谢谢你!”她马上感激的亲了亲他。他的心意她都知晓,这男人对她实在太好了! 第15章(2)   可权永爱却皱起眉头。“皇上,我真能不回岭南吗?岭南王那——”   “朕已顺利继位,岭南王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了,更不需要靠你传递消息,你就回来吧,那人若有意见,朕会去信解释。”   “但我听说七王爷与德太妃最近都蠢蠢欲动,臣担心若回来,会少了岭南那边的奥援,这好吗?”他仍忧心忡忡。   “你以为岭南王就你一个信使吗?朕这座宫殿里不知有多少眼线,真有异状,那人不会不知道。”祈夜白哼声说。   “这倒是。”权永爱闻之,这才笑了,但随即神情又转为严肃。“臣既留在京城,就必定会着手处理家中之事,德太妃是权家大敌,这血海深仇我一定要报,还请皇上成全。”说完,他重重跪下。   祈夜白沉下脸,亲自将他扶起。“九珍的家人也是朕的家人,况且,权家人的死是德太妃的阴谋所致,追根究底也与朕有关,朕同样容不下这人,迟早要拿下她的。”   一旁的九珍潸然落泪。“九哥让你回来,也是要你帮着对付德太妃,这之后咱们要做的事可多了。”   权永爱点点头,对祈夜白续道:“德太妃知道太多秘密,又掌有权势,这是皇上一时不能动她的原因,如今您又与七王爷撕破脸,七王爷未来的动向难料,九珍说的对,咱们要做的事确实很多……”   三人于是彻夜密谈了起来。   几日后,两位衣着华贵的美人仪态万千的踏入珍宫,瞧清这里的一切后,皆是一震。   如今的珍宫,原为颜宫,是座普通平凡的宫殿,可住进一名珍妃后,这里就彻底的改头换面了。   玻璃屋瓦,白云石砌,美轮美奂,比之凤宫毫不逊色,可见那男人是如何的娇宠这女人!   怀柔眸里的妒意清晰可见,让四周宫人无一不屏住气息,不敢贸然上前。   “不知皇后娘娘与柔妃娘娘驾临,不及远迎,春彩请娘娘们恕罪!”春彩匆匆由内殿出来,见着两姐妹便先福身请罪。   “春彩?你不是权九珍身边的人?!”怀刚先认出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怀柔脸色也难看。   春彩不安的回道:“奴婢是奉命来珍宫伺候珍妃娘娘的。”   “什么?是皇上要你来的?!”怀刚更是吃惊。   “是的。”   “珍宫、珍妃,现在再加上春彩……皇上究竟在想什么?”怀柔连声音都发颤了。   怀刚的脸也沉下。“珍妃呢?”她压抑着怒气问。   “娘娘不知皇后娘娘与柔妃娘娘要来,前一刻才刚到外头赏樱去,奴婢已要人去请,马上就回——已经回来了!”春彩才说着,便瞧见主子走进殿里。   季家两姐妹立即往殿门口的方向望,只见眼前姗姗而来的女子,穿了一身崭新的绛紫色衣裳,身形修长,举止容雅,但容貌还不如她们俩!甚至,一点也不像某个女人!   “珍妃见过皇后娘娘。”九珍只对怀刚行宫礼,因怀柔的身份还在她之下。   怀刚一愣,确定她平凡无奇,才冷淡的说:“起来吧。”   这声调与语气,真与之前在东宫西苑时相差十万八千里,可是货真价实的皇后派头了,九珍在心中暗想。   而怀柔只是一径的打量她,没向她施礼,但九珍也不想管她,笑容可掬的问:“两位娘娘怎会有空过来?”   春彩这时奉上热茶,神情极度不放心,九珍见了朝她笑了笑,暗示她不用怕。   对付这两人,她权九珍还绰绰有余,反正她们不来找她,她迟早也会去会会她们。   怀刚见她轻松喝着香茗,似乎没将她这个中宫放在眼中,脸色自是不豫。“既然珍妃不愿到凤宫,本宫只好亲自过来,顺道瞧瞧珍宫里可有缺了什么?”   “多谢皇后娘娘的好意,珍宫里应有尽有,什么也不缺。至于上回没去向您请安之事,相信皇上也已要人向您解释过,臣妾当时身子突感不适,连床也下不了,还想着休息几日后,要亲自去向皇后娘娘请罪,不巧您就亲自到了。”她不疾不徐的从容答复。   这话听进怀刚耳里刺耳至极,心头立刻重新评估起眼前人。想来这珍妃也不是简单人物,实在很难相信她之前曾经傻过。   “身子要紧,本宫不会责怪你的,毕竟,你这身子得服侍皇上,当然要照料好才行。”她皮笑肉不笑的说。   九珍暗自哼笑。这女人挺厉害的,难怪当年可以委曲求全的喊她姐姐、窝在西苑,不过想到这两姐妹对自个儿男人下过迷药,让她对他误会甚深,造成她差点不愿回到他身边这事,她就十分恼怒,这笔账,她要开始清算了。“多谢皇后娘娘体谅,臣妾会照顾好身子,尽力伺候皇上的。”   此话一出,连怀柔都变脸,九珍清楚瞧见两姐妹忍气的模样,更觉好笑。   “既然珍妃身子已大好,那就照宫中惯例,以后晨起就立即到凤宫请安吧!”怀刚磨牙,有意让她天天上凤宫,藉此压下她的气焰。   九珍听闻后却面不改色的拒绝,“这臣妾恐怕办不到。”   “办不到?!”怀柔惊讶她竟敢公然违逆皇后的要求。   “是啊,皇后娘娘也说了,臣妾这身子是要伺候皇上用的,晨起之后……”她故作娇羞。“还得服侍皇上上朝呢,若赶着去见皇后娘娘,怕皇上知道了,会不高兴。”   “你敢拿皇上来压皇后?!”怀柔立即怒斥。   “怎能这么说?皇上确实夜夜都在臣妾这儿过夜,每夜都对臣妾需索无度,总之,臣妾这副身子快教皇上给疼坏了,若晨起伺候完皇上再赶着去见皇后娘娘,不出几日,皇上定会发觉臣妾的疲累,若失去让皇上爱不释手的丰腴身子,这……臣妾可不敢保证他不会为此发怒。”   说完,九珍自个儿都暗笑不已。她大概是有史以来最为张狂的妃子了,敢拿床第之事向皇后炫耀,想来真是厚脸皮,但没办法,她故意的!   果然,两姐妹顿时大变脸,就连一屋子的太监、宫女也无一不脸红。   “妖女,果真是妖女!”怀刚蓦然怒斥。   “妖女?”九珍失笑。   怀柔怒红了眼。“没错,除了妖女,又怎会说出这等不知羞耻的话?!”   “是吗?臣妾不知受皇上恩宠之事是不能言论的,若因此换来妖女之名,可真是臣妾的无心。”她冷凉的回答。   两姐妹更是怒不可抑。自从她们占据后宫后,无人敢对她们如此傲慢轻蔑,可这女人竟敢这般嚣张!   “你以为皇上宠的是你这个人吗?你也只不过是个替身罢了!”怀柔冲口而出。   “替身?”   “没错!珍宫、珍妃,你不过是权九珍的替代品,虽然你的容貌与权九珍无一处相似,但你确实被那男人视为权九珍的替代品……这会再想想,也许是你那嚣张的个性像她吧,这点让他一时迷惑了,但等过些时日,他就会发现你与权九珍完全是两个人,你被打入冷宫的日子,指日可待!”怀柔尖声诅咒。   九珍冷笑。“喔?那我就等着被打入冷宫后再说吧,希望真有这天到来。”   “你!”   “我不过顺着娘娘的话说啊,你们到底恼什么?”她一脸无辜。   两姐妹气得脸色发紫,却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好半晌,怀刚才终于想到整她的法子。   “珍妃,你初进宫,很多规矩不懂,本宫就亲自来教教你规矩吧,首先,在本宫还未碰茶杯前,你身为嫔妃,不许先碰,还得先向本宫奉茶才行。来人,给珍妃一杯茶,让她学习如何对本宫屈膝奉茶!”   这话一出,春彩可紧张了。主子不会真就被欺负了吧?   九珍瞟了外头一眼,便示意春彩听令去端茶来,春彩只得斟上茶,将杯子呈给她,她接过,瞧了一眼怀刚。“真要臣妾屈膝奉上这杯茶?”   “不只屈膝,你第一回奉茶,为表真诚,就双膝跪地吧!”她狞笑。   “双膝跪地啊?那好吧……”端着茶,九珍慢吞吞的真要跪下了。   怀刚、怀柔见状,立即露出得意的笑脸。总算将这女人压下了,瞧她还能嚣张什么!   但她们的笑脸维持不了片刻,一个男人便大步流星的出现。   “这是在做什么?!”祈夜白神情暴怒的大声一吼。 第16章(1)   跪在地上的九珍迅速被拉起,她睨向满脸铁青的男人,不禁偷笑这男人来得真快,可见他真的放了不少人在她身边保护。   一旁的春彩见到他来,立刻松了一口气。   “谁要你跪的?”祈夜白怒气冲冲地问。   九珍“委屈”不语的望向皇后,她神情立刻一僵。   “臣妾只是在教珍妃宫廷礼仪罢了。”见他大发雷霆,怀刚绷着脸解释。   祈夜白眼神冰冷的扫向她。“喔?”笑容中有着浓浓的讥诮。   真是笑话,九珍一辈子在宫廷里打转,还需要学习什么宫廷礼仪?!   怀刚见他笑得讽刺,脸庞不禁微红。“皇上,臣妾身为皇后,难道没有资格教导下头的妃子吗?”   “有,你当然有资格,只不过——”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弯下腰,亲自拍去九珍膝上的灰尘,拍了几下又皱眉,温柔的对着九珍问:“弄脏衣裳就算了,脚跪疼了吗?”   她摇首。“不疼,才刚跪下你就来了。”   “嗯,不疼就好。”祈夜白转身面向那两姐妹,脸色又是一变,“皇后要教导下头的人朕不反对,柔妃你就好好教,但珍妃朕会亲自教导,不用你操劳。”   这话立刻使两个女人怒目蹙眉,他却当没瞧见,挽着九珍的手直接落坐。   “你们跪安吧。”他头也不抬地赶人。   两人当下面红耳赤,好生难堪,怀刚气得连礼都不施,转头就走,瞥见怀柔还站着不动,便扯过她就在离去。   “等会。”他又发话。   怀柔一阵欣喜以为他终于觉得对不住她们,要说什么缓颊,哪知——   “以后你们姐妹没事别过来珍宫,打扰了珍妃,朕不高兴。”祈夜白直截了当,当下让两人肝火更旺。   “皇上,您要臣妾们别来珍宫,难道臣妾也不能要她到我凤宫作客吗?”怀刚忿忿不平,难不成这女人连她见也见不得?这置她于何地!   “作什么客?珍妃不喜这些繁文缛节,以后这些无聊的事,全免了。”他打了回票。   “皇上这话就过份了,姐姐可是皇后,为何不能召见嫔妃?”怀柔很是气不过。   祈夜白刻意不屑的瞄了她们姐妹两眼,又转而热切的注视正无事似的剥着葡萄吃的九珍,前后两种眼神,简直天差地别,让季家姐妹脸色发青。   “朕就向你们说清楚吧,朕极爱珍妃的身子,那玲珑有致的身躯,雪白赤裸的曲线,最教朕痴迷,时刻都想占有她,将她锁在床上怜爱都来不及,又怎么有让你们占去朕的时间?”   这话一出,九珍差点被入口的葡萄噎住。这么涩情的话他也说得出口,当真比她露骨百倍。   她猛力将那颗葡萄咽下,面前就多了一杯茶。好家伙,也知道她受不住了,连顺气用的茶都帮她备好。   她偷偷瞪了一脸正经的男人一眼才接过来,又瞧见怀刚、怀柔的面色已灰败到不行,不住莞尔偷翻白眼。   哪知祈夜白还脸不红气不喘的说:“朕自从孝仪皇后过世后,好久没要女人了,也始终找不到可以激起朕渴望的人,如今有了珍妃,可是老天爷垂怜,让朕能再享男女之欢,所以你们最好别扫了朕的兴致,否则,当心朕翻脸不认人!”言下之意不只讽刺她们引不起他的“性趣”,也直接要她们滚得远远的。   “皇上,珍妃不是孝仪皇后,她如何能满足您?!”怀柔忍无可忍。   她们不是没有色诱过他,连弥香都使了,但仅在西苑那次让他迷失,可惜又遭权九珍闯入打断,没成功,这之后便再无法子有机会诱得他上她们的床,而今他说这话,已是当众污辱她们,今后连太监、宫女都敢嘲笑她们不受皇恩青睐了。   祈夜白冷冷的望向她。“对,珍妃不是九珍,但朕就是瞧她入眼,有朝一日将她调教成九珍也未尝不可。”   她们无法置信的瞪着他,也瞪向他身旁继续吃喝、无视众人的女人。   她确实有权九珍的影子,尤其那我行我素的模样,活脱脱就象权九珍的翻版,但不过是个翻版,就能让他着迷至此吗?   “皇上,您真是教臣妾失望,竟连影子也好,一国之君对一个死去的女人如此放不开,也不贻笑天下!”怀刚气愤甩袖离去,怀柔更是含恨甩头。   两人走后,四周一片静默,之后,祈夜白与蓦地捧腹大笑,那顽皮的神态连在珍宫伺候的宫人都不禁傻眼。   凤宫内殿里坐了三个女人,德太妃以及怀刚姐妹。   “岂有此理,我不信皇上真会喜欢上权九珍以外的女人!”怀柔既生气又心慌。   怀刚一脸阴沉,“你还瞧不出吗?他喜欢的不是那个女人,那女人只是权九珍的影子!”   “就算是个影子,那影子明明样样都不如咱们,与权九珍相比更是差之千里,皇上怎会瞧上她?”实在不甘心!   “她容貌普通,但是举止与权九珍确实有几分相象,那男人就是才将感情投注在她身上的。”   “若真如此,咱们该如何是好?”怀柔心慌不已。   “不会的,影子毕竟是影子,权九珍才是那男人心中的宝,她取代不了权九珍的。”   “可是,尽管她只是个影子,但她威胁到咱们姐妹也是事实,皇上为了她甚至休朝七天,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啊!”她站起身急道。   思及此,怀刚也忍不住发怒拍桌。“真是该死!”好不容易得了后座,却得不到那男人的心,如今又冒出个珍妃,她们姐妹难不成注定一生都是别人的配角?   “瞧你们两个没出息的东西,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女人,从前又是傻子,而你们竟然对一个贱鄙出身的丫头如此害怕,简直蠢到极点!”   原本沉默着的德太妃目光犀利的扫过两人,保养得宜的脸庞出现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让眼前人见了立刻惊惧的垂下头,不敢多语。   瞧着心惊胆颤的两人,她冷哼了一声,“我说你们进宫这么多年了,连一个后宫里的小妃子都制不了,还能指望你们办得了什么大事?!”   两人被说面红耳赤,“……还请德太妃出个主意,帮咱们除人吧!”怀刚低声请求。   “哼,一见你们的蠢样就生气,连脑子都不晓得用了?”德太妃嘴角不屑的扬起,“等着瞧吧,过几日我就将那女人修理得抬不起头,她若有脸,会自个儿滚出后宫的。”   怀柔闻言大喜。“德太妃真有办法?!那太好了!”   “好什么?你们只记得争宠,完全忘了正事,自从珍妃这女人出现后,皇上理政勤奋,不再庸庸碌碌度日,最近更是精明得教人害怕,搅得我手下各个心惊胆跳,就怕出错会教他趁机拔除。”   “他开始打理政务了吗?”怀柔也很惊讶,自从权九珍死后,皇上便只顾着玩乐,毁坏自个儿的盛名,想不到他竟能省悟了?   “那不不会干涉到太妃主理的事?如此一来,以后太妃做事不绑手绑脚了。”怀刚皱眉。   “哼,正因为如此,我才烦,而你们却不知居安思危,只对个没用的女人争风吃醋,完全忘了我交代过的话,再次给我听仔细了,得不到皇帝的爱无所谓,我只要你们占据他的中宫,让他膝下无子,这便得了,这是你们姐妹存在的唯一作用,其他的事就不用多在乎了。”   怀刚听了这话后,面无表情,但怀柔就一脸不甘的涨红了脸。   德太妃对她们的反应视若无睹,继续道:“以为这小子死了个权九珍主成了废人,再不可能爱上别人或生出孩子威胁到我,怎知居然会出个珍妃,万一让那女人怀上孩子,这才是麻烦。”   “你放心,她若受孕,咱们也一定会让她生不下来的!”怀刚应了声。   “很好,只要记住,绝不能让任何人怀孩子,包括你们自个儿,谁要有了孩子,该怎么做,不用我多说了吧?”她目光狠毒,语意森森。   两姐妹表情冻住,惧怕的瞧这着她,“是,咱们不会忘记你的嘱咐的。”   德太妃阴笑起来,“唯有将我的交代的事办好,以后才有你们的好日子!”   御书房里气氛极为凝重,皇帝的怒容清晰可见,七、八个军机大臣,包括权永爱在内,各个战战兢兢的垂立,极度不安。   “说!这是怎么回事?为何镇守京城的军队没朕的旨意,敢轻举妄动的移防边疆呢?”祈诳找怒问。   几个人一头一脸的汗,撑了很久,一个终于双腿跪地,“请皇上恕罪,这是臣下的命令!”跪地的是掌管军务的将军,成可防。   他拢起眉头,声调微厉,“成将军为何这么做?”   这成可防年纪不大,但战功不错,很得他兄长祈夜明所重用,这才一路由军中参将升至今日的将军之职,到他继任,对这人也是厚爱有加,赋于不少重责大任。“这是因为……”成可防汗落得更凶。   “你背叛了朕吗?”他阴声问,这里每个人都是他的心腹,不该出现叛徒!   “不!臣没有背叛皇上!”马上忠诚表白。   “那就将事情说清楚!”   成可防深吸一口气后,朝他叩首,“是臣的错,七王爷亲至边疆,对臣的部属利诱,要他们变节朝廷,那群人……便投效到七王爷那去了,边疆一时混乱,臣为镇压,私自将京城军队调往,想只要在短时间内将边疆乱局镇住,应该很快可以再将京城的人马调回……”   “你好大的胆子!可知京城空需,反而会陷朕于空前危险之中,一发不可收拾。”   “你治军不严,让军队变节在先,后又为掩藏过错,私调军队离京,这两项错误,皆是军法不容,来人,脱下他的戎装,拉去问斩”   成可防顿时死白了脸。   “皇上,请念在成将军一向忠心,这次是一时失察犯错,请饶他一命!”所有人均跪一为他请命。   “全都给朕住口,这人只想掩藏过错,罔顾京城的安危,如此瞻有不顾后,如何承担大任?朕是错看他了!”   这一吼,所有人立刻噤若寒蝉。   权永爱想救人,却是一筹莫展,成将军固然有错,但毕竟是皇上手下大将,这么斩去实在可惜,但眼前皇上正狂怒着,瞧来,成将军免不了一死了。   正苦恼之际,忽然,他在皇上身后的屏风外瞥见熟悉的鞋子,莫非……他偷偷望向站在皇上身后的周彦,就见他若有似无的朝他点了下头。   他嘴角轻勾,这下成将军有救了!   “全起来,谁也不许替成可也求情,谁敢再说一句,就一起赴死!”   见皇帝这回当真气得不轻,众人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陆续起身。   而权永爱所跪的位置正巧离一张椅子很近,走向时身子一个不稳,“不小心”撞翻了椅子,发出了巨响。   周彦假意匆忙过来扶,见屏风后头没反应,在扶他时,一个“不留神”,又再度弄翻椅子,这回两人一起跌地,弄出比方才更响的声音。   没多久,屏风后总算传来窸窣声,接着,那双小鞋被一双脚趿上,某个女人打着呵欠由屏风后走出来。   “这是什么声音,砸坏椅子了吗……矣?成将军,你怎么跪在地了?”午憩被吵醒九珍一出来便见所有人垂首站着,只有与她之间颇有交情的成可防如丧考妣的跪着。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第16章(2)   众人一见她竟由屏风后出来,而且一脸惺忪,先是大为惊讶,可继而一想,她是皇上的宠妃,会出现在此重地也不足为奇。   想当年皇上对孝仪皇后虽然在人前维持大男人的模样,但其实私底下大伙皆知他对孝仪皇后是无法无天的放任,宠得不象话,如今这位珍妃也是这般情形,可见珍妃已经完全取代了孝仪皇后在他心中的位置。   虽然这位妃子的出身惹争议,但毕竟是皇上正宠着的人,此刻这女子若肯代为救情,说不定成将军可以不死。   成可防一见她,愣了下,羞渐的垂下头。“臣犯下重错,正在领死……”   九珍闻言讶然的瞧向四哥。“这事是真的?”   权永爱沉重的颔首,眼中更是明显放出要她相救的意思。   她马上走向自家男人,他正由周彦手中接过一件红底凤帔,亲自将凤帔披在她的肩上,而后又将她拉进自个儿怀里,“春天带凉,刚睡醒要先保暖现出来,万一招风寒,可有得受的,”他数落。   九珍随意抓着身上的凤帔,也无心管凉不凉,只见到四哥拜托的神情,以及成可防凄惨的模样。   “皇上,成将军非死不可吗?”在外人面前,她一向规矩的称他皇上。   听见她关心起这件事,祈夜白脸色微沉。“没错,他罪有应得!”   “没有转圜的余地?”她再问。   “哼!”他转向坐回御座上去,这意思很明白,没得说情。   九珍眠了眠唇,转过身便是见一堆苦脸,她想了想,蓦地勾笑。   “成将军,我曾听说孝仪皇后幼年时,有回过街因不留神,差点被马车辗过,是你舍身相救才换得她仅得轻伤,这事在当时传为美谈,可有这样的事?”   “呃……是有这事。”成可防不解她为何在这时提这样的陈年往事,这是要他向皇上讨当年的人情吗?   “我想孝仪皇后一定很想报这恩的,可惜……她命太短,死得急,一个短命鬼是没这机会了。”   这话一说完,所有人都怞气变脸,唯有权永爱侧掩着脸偷笑。   众人莫不心想,孝仪皇后的死是皇宫的禁忌,从来没人敢在皇上面前提,更何况不敢说她命太短,死得急,甚至连短命鬼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讲了,这珍妃是想救人还是没脑子的自个儿想被打入冷宫啊?!   思及此,所有人全屏着气,等着看接下来会如何发展,只见皇上面色确实有异,但似乎有点诡异,而且没有预期的震怒……   “朕想……成将军虽有过错,但念在其中心于朕的份上,这次的事暂且以缓刑论处,但得将功赎罪,立刻将边疆那批被七王爷收买的将领兵权收回,平息乱事,否则,依旧死罪难逃。”他脸色不甚自然的改口。   成可防一听,喜上眉梢,其他人也是立即抹汗,为他松一口气。   之后,几个人又偷偷瞄向珍妃,心中暗想,这女子连孝仪皇后也敢冲撞,而皇上不仅没生气,还顺了她的意,再细想,她能出现在只有皇上心腹聚集之地午憩,可见皇上对她不是一时迷恋,而是深深信任她,这么说来,这位珍妃不只取代前皇后,甚至超越她了,皇上此刻心中恐怕只剩珍妃,没有故人了!   午后进到珍宫,春彩正在为九珍按摩身子,祈夜白无声地挥手要她退去,自己取代了她的位置。   九珍闭着眼,修长的脖颈与整片光裸的后背几乎是片缕不遮,火辣辣地呈现在他眼前,看得他双眸灼热,一双带火掌心着迷的顺着她天鹅般优美的脖颈一路按下,滑进丝被下突起的诱人翘婰,轻轻柔着,缓慢挑逗。   浓密的黑睫颤了两下,当感觉到那手放肆的滑进她大腿内侧,才迅速睁开眼,这不是春彩!   “你……”才翻身张口,滚烫的吻与滑溜的舌就疯狂地占有她的唇,她连抗议都来不及就被侵略。   男人似乎已忍了许久,被她的赤裸挑逗和心荡神驰,要她的态势又狠又急,一个午后,便将她吃得汗水淋漓辗转声吟。   最后,九珍实在承受不住,喘咻咻地要他休兵,在他撑起胸膛还不罢休之际,顺势躺入他的怀中,紧贴着不让他再动。“等等……等等嘛……”她对那两姐妹讲的可是真话,这家伙需索无度,而她体力有限,要配合他,也得让她先喘口气,恢复体力后再战。   祈夜白眼梢微挑,“你嫌我太火热了?”   嫌?哪敢啊!“火热是好事,就是火烧旺了点,我吃不消,不先减点火,会焚身的。”   “就算焚身,也是欲火焚身,我甘之如饴。”   “去,你是欲火焚身,我是烧伤烫伤!”   他失笑,搂紧她,“好了,就到此为止,其他的精力晚上再耗。”   “这样就好,晚膳我吃多点,力气足,不会跟不上的。”她大言不惭的说。   祈夜白听了,仰头笑得欣喜。“这才是我的九珍!”唯有九珍敢对他挑衅这种事。   “难道你还怀疑我不是?”她睨他。   他爱怜地抚上她红热的脸颊,“没有,自相认后,我从不怀疑,只是……”他的大掌往下,抚至她的小腹,眼神转为沉痛,“这里原本有个生命……我想将这生命再生回来。”   她一震,眼神整个黯淡下来。   没错,她腹里原有个娃儿,却遭到因妒恨而失去理智的皇嫂杀了,这份失去爱儿的哀痛,她活过来后刻意不提,但不提不表示不在乎,而是怕触及伤痛,让自个儿更难受。   而这个男人也未曾在她面前提起过这件事,她以为他忘了,毕竟那时孩子尚未出生,父子之情还称不上,想不到他同样创鉅痛深。   “你想我再怀个孩子?”这才会如此卖力在她身上播种?   “是的,再给我个孩子,我想要一个咱们的娃儿。”他渴望的道。   她顿时泪眼汪汪,搂着他的颈子,将小脸埋在他的颈窝。“好,咱们努力生一个,如果可以,多生几个,我让你子孙满堂!”   这话一出,祈夜白脸上立即光彩夺目,牢牢拥住她。“这可是你说的,让我多子多孙,我要宫殿里爬满小孩!”   她吃吃笑开。“我说到做到!”   “那就……”   瞧他魔掌又伸向她,九珍的海派马上缩水,闪躲的缩起肩。   “要做也得再等等……”体力还没恢复啊!   “等什么?你以为我猴急得现在就想来?”他大笑。   “不是吗?”   他大掌直接抓上她的手腕,“走,我过来是要带你去一个地方的,谁教你脱得光溜溜的色诱我,我这才对你下手,这会就跟我走吧!”他拉她下床。   “要去哪啊?”她胡乱被他套上衣物,穿得乱七八糟的就被拉出寝殿。   两人来到马厩后,九珍瞪着眼前一匹毛色上好的小母马。“这是?”   “给你的。”   “送我的?!”她杏眼惊喜的圆睁。   “对,这匹马来自东陌,我亲自挑的,是一头温顺的母马,正好适合让你练骑。”   “你不是不许我骑马的吗?为什么……”这家伙私心极重,喜欢与她共骑,又怕她有了马乱跑,从不让她碰马的,这会……怪了!   祈夜白忽而气闷。“还不是你告诉我,在狩猎场时,为了去见我,因为不会骑马,只得充当猎女,搞得一身狼狈腥臭?我听了难受,连肝火都旺盛了,还是决定让你学学,但我警告你,以后出门除非坐马车,否则还是得跟我共骑,另外,这马只能在宫里的马场跑,你少给我野出宫去!”   虽然有但书,但总算有机会学骑马,一尝那跨坐在马背上雄纠纠气昂昂的神气模样,她马上点头如捣蒜。“好好好,都听你的,什么规矩我都依!”嘿嘿,先答应再说。   瞧她那因摸了马而欢天喜地的德性,祈夜白唇畔忍不住泛起笑意,宠溺之情自然流露。 第17章(1)   德太妃寿辰   因后宫已无太后,所以她便是宫里辈分最高的长者。威平帝死后,她并没有搬出宫与儿子祈夜行同住,而是独居宫中,所以今日的寿辰宴,便是在宫内举行。   此处称显宫,是一栋三层高的建筑,精雕画梁,相当舒适,如今大殿内高朋满座,几乎全是有实力的皇亲国戚,甚至连民间巨富商贾也在其中,一场寿宴能办的如此盛大,可见她在朝野的影响力。   一早,贺寿声便不绝于耳,她端坐殿中央,眉眼含笑,一派长者雍容风范,“皇后娘娘携柔妃娘娘驾到!”一声鸣唱后,怀刚与怀柔进殿。   众人起身相迎,德太妃也象征性的起身,给了两人面子,亲自将她们迎进来。   “连皇后都来了,我可真开心啊。”她嘴巴笑道,但眼中可没什么敬意。   “太妃大寿,本宫当然得来拜寿,愿您老人家寿富康宁。”怀刚还是得体的说着场面话。   “怀柔也在此祝太妃寿如日升、寿并山河!”怀柔嘴甜的跟着道。德太妃笑开了。   众人见识到连后妃都争相巴结她的模样,更认定这位太妃当真不可一世,连中宫都是她的人。   祝完寿,怀刚被安排坐至德太妃身旁的座位,怀柔则稍居下首。怀刚对面坐的正好是祈夜行,两人视线相对后,她眼中明显生出千言万语,可他却是冷冷侧身的撇过头,不再多瞧她一眼,她只能黯然垂下头,藏在袖里的双手也握得死紧。   “皇上与珍妃娘娘驾到!”这时外头再度高唱。   很快的,祈夜白便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今日黄衫玉带,头戴金冠,一派君临天下的风度,身旁携着的是他的宠妃。   九珍今日的模样也不差,一身紫袍穿的比皇后还贵气,尤其是顶上那座凤冠,更是引人注目。   怀刚姐妹一见,脸都变了,立时就跨前一步想要将她拿下,却被德太妃一个眼神拦住,只能忍气吞声的再退回位子上去。   “皇上您日理万机,当真有空过来?!”德太妃假笑相迎,像是很惊喜。   “显宫热闹,朕在忙也得要来喝上一杯寿酒,况且又是太妃专程要人来请,朕怎能不到?”他瞄了眼在场的人,因为这些人大多是德太妃党羽,所以叫他瞥过的人,皆是轻颤了下,纷纷垂首侧脸,有些尴尬。   虽说皇上与太妃没正式翻脸,但因权势之争而生的嫌隙早就难以隐藏,皇上会过来,让人很意外,毕竟在这场合,众人又要面对朝堂上的正主子,还是有些诡异的。   但听皇上所说,竟是太妃极力将他邀请来的,太妃怎会希望他来破坏气氛?莫非,是太妃想做什么?   “珍妃也来了?!快来这儿坐,让我好好瞧瞧,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儿,能将咱们皇上迷成这样?”德太妃刻意拉过她,勾笑打量,模样很是亲热。   面对这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九珍内心汹涌,连手都抖了。一股愤怒直冲脑门,必须用尽全身力气克制自己,才没扯掉她的手,手刃她,要她为父兄偿命!   “咱们可是第一次见面,瞧你生的清秀可人,难怪,难怪啊!”德太妃拉着她的手,极尽虚伪的称赞。   “……多谢太妃夸奖。”她同样回以假笑,也暗讶祈夜行居然没有告诉他母妃自己就是九珍的事。视线不禁落到不远处的祈夜行身上,他也正盯着她,眼神是说不出的复杂。   九珍怔然。他仍然还愿意维护,帮她守密吗?   这时祈夜白悄悄搂过略微失神的她,也错开了两人的视线。九珍回神后,顺势籍着他的动作,状似不经意地甩开德太妃握住她的手。   可德太妃何等精明,感受到她不寻常的怒意后微微皱眉。这女人若不是骄傲自大,就是对她大有恨意,但两人才初次见面,何来恨意?   “请皇上上坐吧。”虽不解,但德太妃仍装作无事的笑着对祈夜白道。   皇帝依言,首从,上下的位置自然得重新调整,但照常理皇帝身旁该是坐着皇后才是,他却手一摆。“皇后不用移位,就坐原位,珍妃坐朕身旁。”   这让原已起身动作的怀刚不由得青白了脸,难堪的又坐回位置,而怀柔见姐姐受辱,更是气得手都颤了。   德太妃却暗自冷笑,眼尾轻扫,要两姐妹沉住气。她们见她这表情,明白她会替她俩出气,这才不再咬牙切齿。   当所有人都坐定后,舞姬登场,一曲才刚结束,突然显宫外头传出蚤动,声音都惊动了里头。   “外头发生什么事了?”德太妃沉眉问。   “回太妃娘娘,外头来的是南陵的李都督。”小太监匆忙进来禀报。   “李泰山来了就让他进来,吵什么呢?”   九珍一听李泰山这人,马上皱眉,祈夜白也是眯起眼,明显不悦。   祈夜行则是照旧一脸的难解。   小太监脸上一副为难的样子。“奴才们不是不让他进来,只是他带了一个人,这人……奴才不敢放进来吓坏皇上及几位娘娘们。”   “他带了什么人来?”德太妃故意问。   “奴才也不知道,问李大人,他只说咱们没资格问,然后便带着人硬是要闯入。”   “有这样的事?李泰山不是个胡闹不知分寸的人,莫非他带来的真是什么了不得了的人?就让他进来吧!”寿星吩咐道。   小太监承命而去,不久李泰山独自进殿,一入门见到祈夜白马上先跪地请安,再向德太妃说了句拜寿的应景话。   “听说你带了个人来,人呢?”她瞧着他,笑问。   “她走路慢,臣让人搀扶着进来,马上到!”   不一会,一名满是乱发,衣裳粗鄙,满身恶臭的老妇被人一左一右扶进来,但说是扶,倒不如说是教人架进来的。   九珍一见老妇,神情骤变,祈夜白见状,凑上前低声问:“怎么了?”   她双眸死死盯着那一身褴褛的老妇。“她……她是赵春水的娘。”   祈夜白闻言神色也下沉,已然了解德太妃的打算。   只听她掩着鼻子,嫌恶的佯怒道:“李泰山,你好大的胆子,皇上在这,你居然敢带个脏臭的秽物来闹场,不要命了吗?!”   他赶紧配合的跪地哀喊,“臣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皇上面前和太妃娘娘的寿宴上闹场,可这人真是贵人,臣是专程由南陵请上来,要给珍妃娘娘一个惊喜的。”   关珍妃的事?众人吃惊的瞥向她。   李泰山大声的道:“这人正是珍妃娘娘的亲娘,臣虽知今日是太妃娘娘的寿宴,不适合让她与珍妃娘娘母女相聚,但臣上京一趟不容易,不趁这次拜寿的机会,这人臣是没办法亲自护送来给珍妃娘娘的。”他说的极为恳切动听。   “珍妃,这人真的是你亲娘?”德太妃马上讶然的询问。   九珍望着老妇,明知她是有意羞辱,但还是点头承认,“是的,她是我娘。”   虽说这人不是自个儿的亲娘,但毕竟也是生下这个躯体的人,况且当初这人曾相救赠银,这份恩情,她不会忘记。   老妇乍然见到她,看女儿竟是一身鲜艳,贵不可言的坐在皇帝身旁,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后又想起自个儿的模样,马上自惭形秽的垂首缩肩,更显寒酸。   众人闻言,无一不露出鄙夷之色。原本听说珍妃出身不好,他们已是议论纷纷,如今亲眼见到她亲娘的模样,才知道何止不好,简直鄙妇一个,这样一个人竟然是皇上的岳母,真是大损皇威,丢人现眼!   “好你个李泰山,你真不要命了,就算这人是珍妃的亲娘,要见人也得打扮一番,你这样不教皇上与珍妃难做吗?大伙还以为珍妃是个不孝女,将老母给丢弃不理了!”德太妃明着教训李泰山,实则挑明了要让皇上与珍妃没面子,更指珍妃一朝飞上枝头,连亲娘也嫌弃。   祈夜白与九珍抿紧了唇,忍着怒。   “哎呀,臣由南陵过来,赶得紧,是个大男人,没想那么多,且心头惦着的是赶紧让珍妃娘娘与亲娘团聚,这才疏忽了,还请皇上与珍妃娘娘恕罪!”李泰山马上“惶恐”的说。   祈夜白沉怒,这个老混账,戏演得真好,都能去做戏子了,还当什么官!   “既是珍妃的母亲,赐座!”尽管生气,但他仍面色不该的下令。   话落,立即有人搬来椅子请老妇坐下,但她太紧张,在那么多人面前竟不敢坐下,这又让众人看了笑话觉得她根本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刘姥姥。   “娘,这是皇上赐座,您安心坐吧。”九珍不忍她受辱,轻声道。   那老妇这才忐忑的坐下,但身子才刚沾上椅子,连人带椅就摔了一地,所有人见了,差点爆笑出声,德太妃与怀刚姐妹更是笑得连嘴也不掩了,老妇坐在地上,难堪急了,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九珍则是大怒,瞪了老妇身旁那个“搀扶”她进来的人,就是这两个人故意踢翻椅子,才让人出丑的!   两人接收到她的怒容,晓得自个儿的恶行被发现,紧张的垂下头,假装不明所以。   极力忍下怒气,九珍亲自走向老妇,伸手要扶她起来。   “珍妃,你怎敢碰她?她尚未梳洗,你手会臭的!”怀柔得了机会,马上让她更难看。 第17章(2)   九珍一僵,气到手都颤了,一握后,还是伸过手要将老妇扶起,但还没碰到老人家,祈夜白的一双手已经先过她一步将人扶起,亲自带她坐上椅子,然后转身朝老妇身边的两个太监严厉道:“这夫人是朕的岳母,你俩没用的奴才连人都伺候不了,手脚留着是干什么的?来人,拖下去,在他们的掌心脚板各给朕打五十板后,逐出宫去!”   两人吓得当场腿软跪地,完全没想到会有如此下场,想要向德太妃求救,却见她脸色比他们还白,于是两人就这样连哭都来不及,就教人拉下去行刑了。   众人见皇上不仅不怕臭的触碰老妇,还重责奴才,全变了脸。这表示什么?皇帝不计较门第,爱屋及乌,对珍妃粗鄙的身世完全不在意?   这让有意教九珍难堪的德太妃,布满浓妆的脸庞垮得极为难看,就连祈夜行也不禁拧眉。   为了九珍,这男人当真不嫌脏,全数包容了,这一点他就不见得做到,要是他,应该还会想办法杀了这让自个儿受辱的鄙妇。   九珍瞧着身边的男人,不禁感激不已,谢谢他的相挺。   祈夜白朝她微笑颔首后,对众人道:“之前是朕的疏忽,没将珍妃的母亲接到京城来,既然李泰山将人请来了,朕就封她为一品德夫人。”   这话一出,德太妃首先变脸。她受封“德”字,这鄙妇竟也封德,不摆明让她与这人相提并论?!这无非是大大的侮辱了她!   她找来老妇,是要让祈夜白因珍妃而蒙羞,继而恼羞的认清这女人着实不配待在宫中,哪知,最后丢脸的竟然是自个儿!   “恭喜你了,德夫人,本宫听说珍妃一出生就是个傻子,好像是遗传自珍妃的爹,他也是一名傻子,某日走在路上便教人莫名给打死,如今你生出珍妃这样的女儿,也算苦尽甘来,没人再敢瞧不起你生的是名傻女儿了!”怀刚不想就此罢休,站起来说,言语刻薄,就是要讥讽这珍妃曾是名傻子。   那老妇被说的无地自容,头垂得更低。   怀柔接着也说:“不过希望生傻子这事不要再遗传,不然皇上若生了个傻子,将来还得了,你这德夫人的罪孽可就深重了!”   老妇人一听,吓得咚一声跪地,脸色发青。   “住口!”祈夜白怒视向两姐妹。“你们竟敢当众诅咒朕会生出一个傻子,该当何罪?!”   两姐妹大惊失色。“臣妾……”   “不要说了,你们进宫多时,却引不起朕的一丝怜惜,连一个孩子也怀不上,不思检讨就算,竟还争相诅咒未来的龙子,后妃品德荡然无存!太妃,你在宫里辈分最高,这样的皇后和妃子,你说朕该如何议处?”他斥责完两人后,又将问题抛向乱源者。   德太妃脸一僵,没想到竟然又教祈夜白倒将一军,她怒得双颊发颤。“若在从前先太后在世时,会要后妃自请责罚。”她勉强说。   “臣妾……会带着柔妃……闭宫思过一个月。”怀刚只得咬牙说。   “哼,闭宫都做些什么呢?凑在一起继续诅咒朕吗?”祈夜白撇嘴,摆明不肯轻饶。   见状,两人脸色更加惨白。“臣妾会虔诚诵经,祈祷皇上早生贵子……”她忍怒再道。   “皇后真有此雅量让朕早生贵子?”   “当然……皇上能早日得龙子是众所期盼之事,即使孩子非我所亲生,臣妾仍会同喜……”   “德太妃,你都听见了,皇后已经认错,以后宫里若再传出任何不利珍妃的谬言,朕一律严惩,另外,今日这事让朕觉得皇后毕竟年轻,自身的品德还不够,让她管理后宫朕无法放心,这之后就请太妃多加协助,若有人在说珍妃闲言,议论朕未来的龙子,就由德太妃拿主意,瞧是要闭宫思过还是打入冷宫,甚至要斩,都由太妃负责!”   德太妃登时黑下脸来,打她十七岁入宫至今,还没被修理成这般灰头土脸过,而今日她还处心积虑设计祈夜白与珍妃,不想最后在众人面前笑话的,竟是她与怀刚怀柔,简直丢尽了颜面!   两姐妹也满脸怒容,她们不但没有羞辱到人,自个儿反而遭到侮辱,气得涨紫了脸,尤其怀刚视线与始终沉默的祈夜行交会时,更显羞愤。   经过一个月练习,九珍已能骑马在马场上轻松奔跑,甚至觉得不过瘾的跳过栅栏,直闯内宫。   一干陪着练马的宫人见状,几乎吓破胆,皇宫大苑中,别说骑马,就连轿子也不能入内,她竟敢骑马瞎闯,这可是大不敬,大大不敬之事啊!   众人不敢跟她一样,但为了拦人,只能狼狈的迈着两条腿跑步追人,形成一堆人追马的可笑景象,再加上马背上的人毫无节制的大笑声,让宫里越来越热闹。   其实,要拦匹马没有什么困难,但因为马背上的人是当今圣上的宠妃,才让人不敢真的动手,只能任她尽情娱乐,唯一担心的,只是万一她玩得过头而摔下马的话,他们这一个个奴才就算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   九珍玩得正开心,忽然看见一个人,小脸一皱,马上拉紧缰绳。“四……权大人。”她立刻像做错事的孩子,跳下马后,在权永爱面前垂首而立。   见状,所有人都很讶异。珍妃竟会对权大人这么恭顺?就算对皇上她也不见得这般乖巧的。   一干人不禁对这位由岭南回来的大人另眼相看。   春彩此时由后头气喘吁吁的跑来,见主子正立的模样,立即捂嘴偷笑,有四公子在,主子还敢顽皮吗?   九珍偷偷向她使眼色,要她扯个慌将自个儿弄走,别让四哥有时间数落人,春彩会意,正要编个理由拯救,还来不及开口,权永爱却先说了。   “春彩,我与珍妃娘娘有事相谈,你与一干人先退离一丈远。”   见他脸色凝重,春彩心中一凛,不用询问主子的意思,马上就将人调开。   九珍也发现自个儿四哥的脸色不对,应该不是要责怪她在宫中骑马胡闹的事,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四哥?”见人都撤离,她放心唤他。   “九珍,你老实说,你对七王爷……可有情分在?”权永爱突然问起祈夜行,甚至语意奇怪,似在暗示什么。   “四哥为什么这么问,发生什么事了吗?”她不解。   他摆了摆眉头,声调微厉,“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她暗讶,但也不敢再慢答。“有情份,但没有情意。”   “昨夜皇上可是留宿在珍宫?”他再问,表情极其严肃。   “没有,最近黔县闹水灾,百姓死伤惨重,他一夜无眠的待在御书房与黔县的巡抚议处救灾之事。”九珍不敢啰嗦,很快就说。   “我也陪在御书房,没有回到珍宫。”   “真没回去?”他瞬间松懈下来。   九珍见了,柳眉不禁往上挑。“到底怎么了?”   权永爱吸气,表情又严肃起来,“九珍你听着,昨夜七王爷遇刺身亡,而他,就死在你珍宫的床榻上。”   “你说什么?!” 第18章(1)   冷宫里,九珍仍无法想象祈夜行死在她床上的原因。   虽说祈夜白确定她不是凶手,但一个王爷死在内宫皇妃的床上,这是何等的丑事,再加上七王爷府中也有人指证她曾在进宫前住在王府里,接受祈夜行“照顾”,仿佛证明了她与七王爷之间有什么。   妃子与皇帝兄弟之间的丑闻立刻传开,在舆论的压力下,祈夜白纵然极力维护她,但涉及天子尊严,最后仍不得不被迫暂时让她委屈的住进冷宫,等待事实的真相调查出来。   住进冷宫便罢,九珍并不担心,但祈夜行的死才教她全身冰冷。   他竟死了,那个在她大婚之日,胆大妄为强吻她的男子死了……   他对她有情份,从未害过她,相反的还多次维护她,她同情、怜悯过他,就是无法爱上他,深知就算没有九哥的存在,他也绝不会是她选择的对象。   只是,她没法接受他死得这么轻易。   在得知他死去的那一刻,她全身战栗,泪水直流,无奈竟是到他死时才有办法为他流泪。   她倚窗而立,再次为那死去的男人泪湿衣衫。   不过,到底是谁杀了他?让他死在她的床上,无疑是想嫁祸给她,就算她成不了杀人犯,也足以毁去她的名节,让她不能再留在九哥身边,这人的手段不是一般狠,连一个手握重兵的王爷都敢杀,甚至罔顾他背后还有一个权势熏天的德太妃,有这般胆量的,目前除了九哥,还有谁?   但她确定九哥不会这么做,除非被逼急,否则他不会做出手足相残之事,更不会做出冒险失去她的事,那么,会是谁干的?这实在教人想不透!   “太妃娘娘,您不可以进去——”   “滚开!”德太妃怒气冲冲的甩开拦着不让她入内的春彩。   听到这声音,九珍回身望去。   德太妃一踏进冷宫,见着她就是一巴掌。“你这卑鄙的女人,竟敢害死我的行儿,别以为避到冷宫里来就会没事,我会让你为他偿命的”   德太妃衣饰凌乱,不若往日雍容,满脸愤恨,像是想将她杀死。   见主子挨打,春彩大惊,想上前护主,却被九珍挥手拦住,并要她到外头去守着,她虽不放心,也只得照办。   看春彩退下后,九珍才转身面对德太妃,她仍是一脸的狠绝恨意。   这若是为了失去亲儿而愤怒,那她可曾想过,她家里的那几个嫂子又该向谁索命?!   “你走吧,人不是我杀的。“九珍冷冷说。   “他死在你床上,你就是凶手!”   “当晚我与皇上在一块,他能证明七王爷的死与我无关。”这点她已经说过数次,不介意再多说一次。   “不,你这娼妇!先勾引行儿不够,又搭上皇上,还诱行儿上珍宫与你苟且,你这银荡又恶毒的女人,没有资格待在后宫,你不配!”说这话时,德太妃眼里根本没有丧儿的悲痛,只有一心除去眼中钉的恶毒目光。   九珍一愣。这些话若是由别人嘴里说出,她不会如此吃惊,可是这女人竟这样诋毁自个儿的儿子?   她对祈夜行的死,真的悲伤过吗?   疑问才起,九珍忽然想到,祈夜行从未在她面前主动提起过德太妃。难怪,有这样的母妃,确实不值一提。   一股为祈夜行不平的怒气悠然而起。“你回去吧,若还是想象对付权家一样残害我,那是不可能的,你动不了我。”她沉声说。   德太妃一惊。“你……你是谁?”一年前还远在南陵的趟春水,怎可能知道相关权家的事,甚至直接点出与她有关?!   “我是谁?我是珍妃啊,难道你真的因为丧子,悲伤到认不出我是谁了?”九珍嗤笑的朝她跨出一步。   德太妃猛地后退,瞪眼瞧向她,心中无端感到惊惧。怎么……她怎么好像一个人……   “别为了除掉我,连自个儿儿子的惨死都拿来利用,你这样对得起他吗?”   她脸色刷白,此刻面前人说话的语气、眼神,怎么仿佛与权九珍的脸庞重迭在一起?“你……”她震惊不已。   “见鬼了吗?还是以为我是谁?”九珍朝她笑得阴冷。   她倒怞一口气。“你是……权九珍?!”她终于惊恐喊出。   九珍斜眼睨她。“啧啧啧,我瞧你是神志不清了,权九珍死了一年,我是赵春水,亲娘是洗衣妇,爹是傻子,这不是你查出来的吗?我如何是权九珍?”   德太妃睁大了眼睛,努力屏住气息,压下慌乱,细看眼前的人,确实不是权九珍……她急喘几声,勉强稳住心神。“没错,你是那个出身贱鄙的赵春水,我是一时教你的胡言乱语搞胡涂了,珍妃,你听着,行儿的死绝对与你脱不了干系,对付你,我绝对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她狠声说。   九珍沉笑。“你休想——”   “从来我想做的事,没有人可以阻挠,你也一样!”   “祈夜行已死,你的野心也该结束了吧,你这满身血腥的女人!”她简直忍无可忍。   德太妃再次吃惊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很快又回复狰狞的面孔。“即使死了行儿,我也可以再造一个行儿出来,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任何事!”她不再假装什么,索性狠下心说。   “你居然你当祈夜行是什么人?他是你亲儿啊!”九珍忽而有一种可怕的想法,也许是这种女人杀了自个儿的儿子的。   这女人只当祈夜行是颗让她掌权的棋子,去了一颗棋便再造一颗,所以杀了他,她一点也不犹豫。   但祈夜行毕竟是她所生,她有可能这么狠心吗?   德太妃笑得诡异,诡异得教人不可思议,“我当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勾引我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丑事,你必须以死谢罪!这冷宫你是再也出不去了!”   夜里,冷宫的床上多了一个人。   男人轻轻地拥着她。“睡了?”   九珍靠着祈夜白的胸膛汲取他身上的温柔气息。“等你呢。”她知道,他会过来的。   他轻叹一声,“待在这儿,让你委屈了。”他很心疼。   她摇摇头。“我不怕委屈,只想知道是谁杀了祈夜行。”说着,已干的泪痕又湿了。   祈夜白面容一冷。“你就这么在乎他?!”   “别说你不在乎,虽然他是德太妃的儿子,但也是你的七哥。”   “你……是否也怀疑过是我下的手?”   “不会是你!”她马上说。   他微笑,清澈的眼眸直望着她。“但你可知道外头传着什么?所有人都说其实人是我杀的只因妒恨我的女人与他有染。”   九珍恼得握拳。“九哥,就连祈夜行都死了还是这般羞辱的死法,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思及此她就无法不担忧。   他吻了吻她的眉心。“别怕,你有我。”   “我只怕连你也……”   “德太妃动不了我的,若动不了我的,若动得了,早下手了,她要的只是权势,我会阻止她的。”   “可我觉得她对权势已经执着到可以杀死至亲的地步了。”一个人若是失去了人性,还有什么事做不出?   “你是说……你怀疑七哥是她杀的,然后嫁祸给你?”他讶异她有这种想法。   “我明白虎毒不食子,但是下午她来过,那模样让人心寒,她根本不在乎亲儿的死。”想起德太妃说的话以及表现出的阴狠神情,九珍不由得轻颤起来。   祈夜白皱眉,沉吟了一会。“德太妃来自岭南,所以清楚我的身世,就是因为如此,父皇才特别宠她,让她因此而获得权势,但她一直无法登上后位的原因,有一说是其实七哥不是德太妃所生,而是柳嫔的孩子,她教德太妃逼死夺子,父皇便是因为她无亲生子,才没让她真正坐上皇后的位置。”   “有这样的事?”她讶异极了,这事她怎么从未听闻?   “这是皇嫂告诉我的,她也是由母后那里听来的,但母后早逝多年,这事也无从考究,已成宫中秘辛,又因涉及七哥,我听了之后也绝口不提。”   “若真是如此,就能理解祈夜行始终不愿亲近德太妃的原因,甚至也不愿不沾惹她争权夺利的事,他是想明哲保身,可惜,还是”   “皇上!“这时冷宫外突然传来周彦的疾呼。   “什么事?“祈夜行神情一怒。他前来冷宫是隐秘之事,周彦如何能这样明着来找他。   “不好了……这……这德太妃……她……她在一刻前……断气了!”周彦可能太急,连话都打结了。   “断气了?!”床上两人闻言双双跳起来。   两人倏惊,这下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德太妃的死状极其凄惨,她身中剧毒,七孔流血,肠穿肚烂,神色狰狞扭曲,死前必然痛苦万分。   祈夜白捣着九珍的眼,不让她看这恐怖景象,而一旁的权永爱见到仇人死状,当场激动得流下宽慰的眼泪。   九珍埋在祈夜白怀里,眼泪并未流下。大仇得报,她该跟四哥一样激动落泪,欣慰老天有眼才是,但是此刻的她,既无喜悦之情,也无悲愤的泪水,只觉全身冰凉,一种如芒刺在背的感觉强烈袭来。   祈夜行的死,让她住进冷宫,而这回德太妃的死——   “皇上,德太妃是遭人毒死的,而下午德太妃只到过冷宫见珍妃,回来就喊不舒服,之后变成了这具死尸,明显是遭珍妃所杀!”怀刚姊妹突地出现,一现身便指控她杀人。   九珍惊愕地摇首。“不,不是我,我没对她下毒!”   “你背着皇上与七王爷有染,甚至让他死在你的床上,你恨德太妃上门找你索命,这才下剧毒,毒死她的!”怀刚脸上无比愤慨。   “没有,没这回事!”她立刻否认。除了德太妃确实找上她争吵之外,其余没有一句是真的。   “皇上!珍妃霪乿宫廷,谋杀王爷,现在连德太妃也不放过,如此狠毒的女人必须要立即处斩,以正视听,以正皇颜!”德太妃的人马在听闻她的死讯后,连夜赶来,数目之多,可见她的势力之庞大,他们激动的集体请命。   祈夜白的脸色是空前的难看。“无朕允许,谁敢动珍妃!”他将九珍牢牢护在怀里,威势逼人。   “皇上,此女留不得,他是妖女、淫妇,你若是舍不下她,臣等决定罢朝抗议!”有人大喊。   他大怒,“罢朝抗议?!”这群人竟敢威胁他!   权永爱没想到德太妃的死也会牵连到妹妹,瞧见这么多人突然出现要九珍死,他也愤怒不已。   “你们好大的胆子,这是要谋逆不成?!”   “权大人说错了,这不是谋逆,是臣等在进谏忠言,阻止皇上受妖女迷惑!”   “谁说珍妃是妖女?人并非是她杀的!”   “莫非权大人也受这女子妖惑了?你该想要七王爷的下场,不要为色让自个儿惹祸上身,使皇上再次蒙羞!”   听见怀柔竟直指他与九珍有苟且,这教权永爱怒得赤红了眼。“你——”   “皇上,臣等奉的是明君,实在无法跟随一个沉迷女色,不知回头,是非不分的君王,请您下令火烧珍妃!”众人不理他的怒气,直接又向祈夜白喊道。   “你们说什么,火烧珍妃?!”祈夜白脸色大变,怒气汹涌。   只见众人齐齐在他面前下跪。“请皇上杀了珍妃!请皇上杀了珍妃!请皇上杀了珍妃!请皇上杀了珍妃!请皇上杀了珍妃……”   杀声震耳欲聋,像是催命号角般,对着她催死。 第18章(2)   宫中连死两个人,一个是位高权重的王爷,一个是尊贵万分的后宫长者,而杀人者直指皇帝宠妃,一时宫中闹哄哄,纷乱成一团。   如今九珍身陷囹圄,成了人人口中狐妖媚主、杀人如麻的凶残淫妇。   想起几天前众人逼死的情形,她至今仍会颤抖,德太妃就算死,势力仍不可小觑,那日的场面几乎暴动,连四哥都差点教那些人顺势给杀了。   而九哥,她从未见他如此暴怒过,在众多威胁压迫之下,他仍以雷霆之色压制住所有人,让众人终于安分下来,不敢再相逼,但也不得不暂时让她进入牢中,以堵众人之口。   七天来,她独自待在死牢里,这段时间她反复思索着祈夜行与德太妃的死,因两人的死已不如她当初所设想的那样,只怕这中间另有阴谋,但是,到底是谁躲在暗处躁控这些事的?   她心烦意乱,始终无法冷静的想清这些事。   “主子,您还好吧?”突地,死寂的牢房外响起春彩的声音,她手上抱着的是御寒衣物以及食物。   “你怎么会来?是九哥要你来的吗?”死牢不得见客,春彩却能够进来,九珍显示讶异,后便想到定是男人的安排。   “不是皇上要我来的,是四公子想办法让我进来送这些东西给您的。主子,您这几天一定吃了不少苦头了,呜呜……”说着,她忍不住哭了。   主子一辈子金枝玉叶,如今待在这恐怖的鬼地方,如何熬下去?她越想,就哭得越不舍。   “别哭了,这地方不比我当初乞讨的环境差,我没事的。”九珍安慰。   她提起这段往事,春彩就更伤心。她听主子提过,刚进入这身子时,由南陵回京的路上也是过得极为辛苦,呜……主子的命运怎么会起伏这么大啊?   原以为回到皇上身边后,一切就能苦尽甘来,哪知居然又……唉!她重叹。   “别再为我担心了,我问你,是四哥让你来的,那九哥呢,他可有说什么?”九珍急着再问。她待在牢里的这几天,四哥担忧,想必男男人也难受吧?   提起皇上,春彩脸上微变。“皇上……他……我没见着,所以他没交代我传什么话……”   见她表情有异,九珍眉头一拧。“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春彩鼓着脸庞,像是有点话想说,又不得不憋着。   “春彩?”她声音沉些问。   实在憋得难受,春彩便神情气氛的回道:“好,我说,皇上这几天都到凤宫那去了!”   她讶然。“他去怀刚哪里做什么?”   “这……四公子要我见了您什么都不许说,但春彩忍不住了!主子才下狱,皇上他竟……竟夜夜与那两姊妹同宿,听说、听说每晚都能由凤宫寝殿里传出皇后与柔妃的声吟声……”说到后头她脸都红了。   九珍呆了呆。夜夜都能听见那两姊妹的声吟声?那男人为什么会……   她脑袋忽然间一片空白,忘了愤怒,也忘了也许应该伤心地,好似任何情绪她都忘了,就连春彩的着急叫唤,也没再进入她耳里。   算算,待在死牢这是第四十五日了。   沉闷的日子让九珍决定苦中作乐,她逗着狱卒说话想探些外头的消息,可惜这些人似乎被下令严禁与她交谈,不管她问什么,一律相应不理。   这期间四哥亲自来过一回,春彩则没再来过,她问四哥为何不见春彩,四哥只说有事差她去办,但她知道,那是因为春彩对她说了不该说的话,所以四哥不让她来了。   四哥离去前向她道,为了查出是谁杀了德太妃与祈夜行,他必须离开京城一段时间,要她自个儿好生保重。   被锁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时刻都是煎熬,四哥又要在此时离京,这教她着实不安。   但被关进天牢至今,她还没有留下过一滴泪,并不是不害怕,而是她坚信那男人终究会亲自来救她出去,即便入狱至今,他一次都没来探过她,也没让人捎过任何消息,但是,她想通了,不会再怀疑他,上次“抓奸在床、眼见为凭”的事都不是真的了,所以春彩的话她也不会再放在心上,这次,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她会信任他,静心等候他出现搭救。   看着地牢上头仅有的一扇小窗,外头的月亮又再度升起,一日又过了。   “还想出去吗?这辈子你若能一直这样坐在牢里,透过小窗见到月色,已算是洪福齐天了,因为再过不久,你连这抹夜色也没机会瞧了!”突地,恶毒的讽笑声响起。   “怀刚?”九珍倏然回身。她竟来了?   “大胆,竟敢直呼皇后的名讳!”怀柔马上怒斥。   九珍闻言,不禁冷笑。“不唤她的名字,难道要我唤声妹妹吗?”   这自是在讽刺她姊妹俩当年自贬年岁,拼命讨好称她姐姐之事。   两人一愕,对着她讥讽的笑脸,不由自主都想起在东宫西苑那段忍气吞声、隐忍装屈的日子,那屈于人下的生活,她们决不愿再记起丝毫,但为何面对这女人,会让他们自然而然想起当年自个儿可耻的卑微之姿?   “你什么身份,凭什么唤本宫妹妹?!你哪配”拿出皇后的面目,怀刚叱喝。   “我不配,那孝仪皇后配吗?”九珍笑问。   “你提她做什么?!”神色一变。   “我提她是因为,只有在她面前,你们姊妹才永远无法大声说话。”   “你!”两人暗惊。这女人怎知她们与权九珍是如何相处的?   “就连你这皇后在权九珍面前,也不过是个小妾,甚至比妾还不如,只要她一句话,你们姊妹连西苑都不能待,只能哭着跪地,苦苦哀求她给你们个位置!”   “你住口!”怀刚幡然变脸。“你怎会知道这些事?”   “我怎么知道不是要紧事,而是要你们少在我面前摆皇后、皇妃的架子那套对我没用,你们在我眼底,仍是当年那两个哭泣求生的虚假女人!”   两姊妹咬牙切齿,手怒握得指甲都插进掌心了。   “凭你也敢跟权九珍相比?!那人才是皇上唯一的挚爱,其他人皆视若粪土,你若以为自个儿已经取代了权九珍在他心中的地位,那就大错特错,你一入狱,他就看清局势,不可能为你与整个朝堂为敌,因此他废了珍宫,除去你的封号,如今你什么也不是,只是一名等死的死囚!”怀柔怒道。   “他……废了珍宫也除了我的封号?”九珍怔住。   “没错,唯有扫除宫里的妖孽,才能慰藉德太妃在天之灵,太妃这样一个宫中长者遭你残忍毒害,朝堂上正在议论该处你什么样的极刑才能平复众人的怒气!”怀刚终究得以微笑的面对她,直到这一刻才扳回她做皇后的尊严。   当年权九珍瞧不起她们便罢,但这低下的女人,没资格侮辱她们!   “他不会让他们这么对我的……”九珍白了面容。   “你还指望他吗?我问你,你在死牢这么久,他可来探过你一次?”怀柔得意的问。   九珍脸色更白。   怀柔笑容更加阴险,“他不可能来的,因为你的死罪,是他亲自下的旨!”   见她震惊仓皇的滑坐在地,两姊妹更觉大快人心,仿佛有种终于给了权九珍一巴掌的感觉。   也许下意识里,她们就当这女人是权九珍,现在见她跌在自己面前,她们才会这般痛快!   尤其是怀刚,她所恨的权九珍死了,而这女人甚至比权九珍更该死!她怎能让祈夜行死在她的床上?!那男人难道也当她是权九珍?对她迷恋到不可自拔,终至死得身败名裂吗?!   若真如此,这女人更是祸水,非死不可,她甚至期望她连死后都不许再超生!   感受到怀刚的浓烈恨意,九珍望着她。“我不信……他不会这样对我……”定是她们胡说,只为让她痛苦,她不信的。   怀刚仰头大笑,“你不信吗?等明早圣旨颁下后,你就该信了!”   望着她恣意的狂笑模样,九珍僵如石头。   “蠢女人,是你的自以为是毁了你,你真以为自个儿是权九珍,以为那男人会不要命的保你吗?不会的,不可能,除非你是真的权九珍再世,否则,你不会有命活着离开这座黑牢的!”怀柔也畅笑。   咬紧唇,九珍拳握得发疼。“若我说,我就是这世上的第二个权九珍呢?”   两人脸上的笑容蓦然敛去,内心竟真的出现见到权九珍的惊慌,但片刻后又强制镇静下来,笑意重新回到脸上。   “就算权九珍再世,只怕也会痛不欲生吧,因为她若知道自个儿心爱的男人,那个她以为对她忠贞不二的帝王,居然让怀柔怀上了孩子,我想,她也许情愿不要再世为人!”怀刚双眼瞧向妹妹尚且平坦的小腹手。   九珍瞬间一震,脑袋像是轰然炸开,整个人仿佛破碎成千万片,再不能完整,再无法拼凑再不能呼吸…… 第19章(1)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赵氏,春水,妖魅惑主,霪乿宫廷,谋杀皇亲,毒害太妃,罪孽深重,处之火刑,三日后行刑!”周彦宣读圣旨。   九珍跪在地上聆听,漆黑的眼直瞪着周彦前方束发金冠的男人。他总算来了,终于见到他了,只是,竟是在宣死的时候他才出现……   她想埋怨,但是圣旨的内容让她如遭雷殛,任何怨怼的话,在此刻全显得毫无意义。   他真要她死,还是用对付巫女的火刑?   一般后宫女子就算处死,因顾及皇族尊严,多半是赐与白领自缢,要不就是赐上一杯毒酒,让人独自静静死去,而他竟要当众活活烧死她?!   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感有心底烧起,尚未遭受火刑,九珍心肺似已焚燃。   祈夜白身躯挺直,神情疏冷,完全瞧不出这双眼曾经对她炽热过。   “朕亲自前来宣读这一道圣旨,是想顺道问问你的遗愿,有什么未了心愿就说吧!”他连声调都不像是对“权九珍”说话的语气,是无情的,冰冷的,宛如是最后的恩典。   “遗……愿?”   “是的,朕念在与你曾是夫妻一场,死前准你一个心愿。”他眼底没有温度,像远在天边的浮云,她抚触不到,就算蹬上,也一碰就化。   可即使如此,九珍还是不想误解什么。她是权九珍,他是祈夜白,权九珍只信祈夜白,而祈夜白也只爱权九珍,这是定律,他们之间说好不变的定律。   “好,我是有一个遗愿,想知道一件事。”她颤声开口。   龙袍玉带的祈夜白,就算处在黝黑的地牢,也有君临天下之姿,他俯瞰她的姿态,彰显出她的卑微。“想问什么?”   她幽视着他,瞧见他眼里是一片无波的静浪,心微微一沉。“我只想知道,柔妃……真的有孕了吗”   话一落,,祈夜白眼中的静浪有一刻起了波纹,但瞬间又归于平静。“朕至今尚无子嗣,多亏柔妃,朕很高兴她怀有龙种。”   由他亲口说出的事实,当场瓦解了九珍的冷静,出去她所有的思考能力。   “你……再说一次?”她视线逐渐模糊,心神恍然陷入虚空。   寒霜的瞳眸盯着她。“你真还想再听朕说一次?”   心脏用力一缩,痛得九珍双唇抖颤,再也吐不出任何的言语。   “你的死期已定,死后骨灰将发葬回南陵,你娘会为你择地下葬,你就放心走吧。”说完这些话,他又看了她一会,便负手要走。   “祈夜白!”她蓦然喊道。   他停下脚步,定在原地。   “放肆,罪妇不得靠近!”有人拦住愤怒冲向他的九珍。   “让开,我有话要与他说!”她胸腔爬满愤然的熊熊火苗。   “大胆罪妇,怎敢冲撞皇上——”   “退开吧,让她靠近。”祈夜白冷漠的嗓音冷冷传出。   护卫于是退开,九珍走向他,两片红唇抿得死紧,深深注视他后,抡起拳头就往他坚实的胸膛用力捶去。   祈夜白一愣后,容颜紧绷,四周人也在惊吓过才反应过来将她拿下,并且粗暴地将她压制在地。   “请皇上恕罪,是臣等失职,让这疯妇伤了龙体!”他身边的护卫立即跪下请罪。   他幽邃的黑眸闪过一丝复杂神色,随即手一挥,要他们退开,独自靠近九珍,黑坛般的眼睛闪烁着深不可解的光芒。“你就这么恨朕,恨到对朕动手?”他嘴里吐出的话,冰冷得令人打颤。   “不,我不恨你……”压着九珍的人已退开,但她却还是趴在地上,脸庞贴着地,不再看他一眼。   祈夜白冷峻面容上的两道粗眉不禁拧了起来。“你恨,而且应该很恨才对!”   九珍将双眼睁大,不愿让泪水夺眶。“……为什么?”   “人也许不是你杀的,但是,得有人出面担下。”   “所以我是担下的那个人?”他竟要她去做替死鬼?   “是的。”   她一阵心凉。“你……真是祈夜白?”   “如假包换。”他语音虽持平无波,却足以使人从头顶寒到脚心。   九珍的眼泪扑簌簌地滚落。“那我可还是你心中的那个人?”   “故人已逝,你是珍妃……赵氏,春水。”   狠狠地闭上眼,她只觉一切都无所谓了,他的这番话,让她什么希望都破灭,连求生的意志都跟着熄灭。   “我……知道了,皇上请吧,三日后……我赴死便是。”   她……死心了。   祈夜白闻言,霍地转身,不再看她一眼、拂袖离去。   夜深深,皇帝寝宫里歌舞、乐声不息,直到天子醉卧软榻,舞姬、乐师才悄悄撒去。   待四周静下后,祈夜白才徐徐睁目,目色沉沉,不见丝毫醉意。   他伸出臂,留守的周彦立刻会意的取来一迭密折子。   他依序翻开。即使已阅数遍,双眉始终紧锁。   入狱首日,不哭不笑,不吵不闹,只是彻夜未眠,也终日滴水未进。   第七日,宫女春彩探,之后,静默七个时辰未动,宫女走亦不觉,当夜再次未眠。   第三十日,已恢复精神,进食正常,对狱卒说笑,狱卒不理,依旧嬉笑度日。   第十九日,使臣权大人探,之后,笑颜敛去,愁容满面,烦躁踱步数个时辰。   第三十日,不言不语,铮日失常,唯有夜幕低垂,紧盯高墙窗外月色时,貌似正常。   第四十五日,皇后至,之后,眼神空洞,泪流一夜不止。   放下一本本密折,祈夜白神情阴冷不已。   此时外头有轻微的声音响起,周彦匆匆出殿,不一会便悄悄上前。“皇上,您等着的。”他战战兢兢的奉上另一份刚送来的密折。   取过他掌心上的东西,祈夜白原要翻开,却又踌蹴不动,表情挣扎,但最后仍是翻开了。   昨,帝离,纵身大笑,貌似疯狂,夜半,吐出鲜血……   密折顿时由他手中滑落。“她……吐血了?!”他声音破碎。   周彦赶紧拾起地上的密折,仰首,忽然紧呼,“皇上,您……您的嘴角……”   祈夜白皱眉,尝到自己口里的血腥味,伸指往嘴角抹去,一抹鲜红留在指心。   “皇上,您也吐血了!”周彦大为失色。“来人啊,宣御医,宣——”   “别嚷,免了。”他挥手要他住嘴。   “免了?这怎么成!皇上,您不能拿自个儿身子开玩笑啊!”周彦急劝。   他青着面容。“吐得好,正好陪她。”   周彦忍不住哭喊,“皇上,您不可以这样!她吐血您也陪,若两日后到了火刑场,那您……”他说不下去了。   祈夜白冷冷地望着他,径自道:“再将舞姬招来,不然找来皇后姐妹也行,朕想听她们的曲。”   “皇上……”主子何苦这样折磨自个儿?   “快去!”他神色转寒。   “皇——”   “滚!”   熊熊烈火在午门前燃烧,九珍就站在柴火顶端,等着被大火吞噬。   四周围观的百姓,当欲被烧死的是一名遗祸大莱的妖女,无不大声叫好。   九珍长发飞扬,清秀的小脸在忽暗忽明的火光里更显无助悲怆。   也许她真的是妖女转世,否则又怎能附身在这具身子里?兴许是老天爷发现后不容,要收回这具身子,在火烧之后,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吧……   抬首望着远处高台上的明黄身影,她有怨,有恨,却已没了泪水。   他真狠啊,郎心似狼心,竟能这样平静残忍的看着她死去……   九珍失神的笑着,悲凉的笑着,表情空洞木然,益发不明白自己为何要重生。若早知有今日,又何必与他再相聚?   何必呢……何必……   高台上,祈夜白双手负背在后,腰杆挺直,望着一簇簇往上窜的火苗,神情出奇淡漠。   “舍不得吗?”   怀刚笑问。不久,火就能将那女人烧得面目全非,烧得尸骨无存,烧得灰飞烟灭!   “怎会,她……又不是真的九珍。”祈夜白眼底滑过一抹深思。   他另一边的怀柔轻笑。“是啊,她是赝品,又不是真的权九珍。”她搂着他的手臂,亲昵的将脸贴往他的胸膛。   “这女人胆敢自称孝仪皇后来迷惑您,真是罪该万死,她死了,才能还您一个清明。”怀刚接着说。   “就是啊,敢愚弄您的女人,烧死她也是应该的。”怀柔满足的倚在他怀里。   大火烧到顶端,她几乎已闻到肉香,那骄傲的女人终于被消灭了,这就是与她们姐妹作对的下场,从此这世上将再无她们的敌人,无人再对她们颐指气使了!   凄厉的叫声由火场传来,百姓欢声雷动,认为皇上除妖如此果决,真是英明圣君,国之大幸。   大火越烧越旺,那凄厉叫声转眼变为低吟,渐渐地,只剩下火苗爆声,一切归于宁静。祈夜白死寂的望着这一切,阴沉的脸庞最终露出令人费解的笑意。   “皇上,您笑了,是在高兴的摆脱骗子吗?”怀柔一脸惊喜。   “没错,这样九珍就能真的回来了,朕等这天,等了好久勒……”   怀刚冷笑。“皇上是想见她了?”   他眼眸立即闪烁出渴望的光芒。“是的,朕现在就想见她!”   “那好,咱们就让您见见。”怀刚施恩的说。   他大喜,立刻跟着她们去,三人来到一处密室,门一开,里头霉味四散,两姐妹恶心的掩鼻可祈夜白毫不在意,立即走向里头唯一的一张床。   幽暗的烛光下,他看清了床上女人那张苍白的脸庞,颤抖着双手抚上那毫无血色但熟悉至极的脸颊。“九珍……我来看你了……这次没错了,真是九珍……真是九珍……九珍……”   “皇上,您该出兵攻打岭南才是,那片土地原该属于大莱的,平白便宜了岭南王,这说不过去!”皇宫里,怀刚正色道。   两姐妹此时还环绕这祈白夜,怀柔更是娇媚的坐在他腿上。   怀刚会这样说,是因为当年为当年太祖取得天下时,也包括了目前的岭南之地,后来太祖与爱人因故分开,太祖才将天下一分为二,将岭南赠给那女子,从此两人各据一方,各自称帝。   所以她的意思便是要他拿回当年太祖给出去的领土。   “你们不是岭南人吗,为何希望朕灭了岭南?”啜着美酒,祈夜白状似不经心的问。   其实太祖会将岭南分出去,是因为所爱女子自尽被救回来后,仍对他的过错无法释怀,执意要走,太祖留不住人,又不想她一无所有的离开,所以才会赠出岭南之地,成为她栖身之所。   “那岭南王残害我爹娘,冤我一家不忠,咱们俩多年前逃出岭南后,已不当自个儿是岭南人了!”   想起旧事,怀刚恨声说。   “原来如此,德太妃也是岭南人,还是岭南王的表妹,她会带你们来,也知道你们姐妹的深仇大恨才是,怎么却愿意帮你们?”   “当然愿意,她的野心不只在大莱,对岭南也极为兴趣,所以允咱们将来也会杀了岭南王,就因为如此,咱们才愿意为她效命的。”怀柔解释。   祈夜白闻言,沉思了一会。   “皇上,出兵吧,将那岭南王的头颅砍下来送给咱们吧!”怀柔叼着樱桃送给他口里,娇柔的哀求。   “发动战争非同小可,这是你们与岭南王的恩怨,朕若介入,必定让大莱百姓陷入战乱之中,朕得好好考虑——”   “皇上,您还犹豫什么?那岭南王还以为咱们两国友好得很,现在出兵必能杀他们措手不及,眼看就能大获全胜,您可不要有妇人之仁啊!”怀刚立即说。   他睨她一眼。“倘若朕就是一个妇人之仁的人呢?”   她脸色在变,声音也冷了下来,“皇上可别忘了,德太妃,七王爷都死了,而他们的势力全掌握在咱们姐妹手中,其实就是您不同意,凭咱们的力量,在策动战争也不是没机会。”   他眼一眯。“你威胁朕?”   “不是威胁,只是希望您认清事实。您虽是皇上,但也不要也不要忽视咱们姐妹的势力,若是执意不肯合作,就是您不愿发动战争,咱们也可以搞得朝纲不振,天怒人怨……最重要的——”怀刚阴笑。   “那九珍会立即丧命!”怀柔阴狠接话。 第19章(2)   祈夜白面色倏变,用力推开的怀中人,“不许动九珍!”   怀柔教他毫不留情的推到一旁,不禁满腹怒火。“她中了剧毒,若无咱们姐妹调的解药,休想活命,咱们杀不杀她,已不是您不许动,咱们就不敢动的!”她怒道。   他手握成拳,气愤不已。   这两姐妹不知从何得知先前他并未将九珍的死身烧掉,只是存放至南陵,而且还发现九珍再度有了气息,居然秘密夺人,并将人接到了京里来,下药让她瘫软不醒,她们将人藏的严实,直到德太妃死,才让他知道这件事。   为了不让她们对九珍的身体使坏,他不得不就此受这两姐妹控制,再加上她们竟有能力接下德太妃遗下的势力,可见布局已久,因此他更不能贸然与她们翻脸,只得依了她们许多事,包括火刑珍妃……   “九珍是朕的性命,朕能允你们任何事,但若敢动她分毫,朕,非将你们挫骨扬灰不可!”   他冷如刀锋的眼,摄得两姐妹一阵胆寒。   九珍努力睁开虚弱沉重的眼皮,发现自个儿安躺的地方竟是一张床。她吃力的伸出双掌仔细一瞧,竟完好无损,再动了动脚,除了无力,并无不适。   她没死吗?   她还活着?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还是,她其实已死,又再次投身他人了?   思及此,她忍不住着急地想找面镜子瞧瞧自个儿的脸孔,只是才一转身,便见到杜小钗就在她床旁,正喜极而泣的望着她。   “小钗,你怎么在这?!”   “我是你唯一的朋友,你出事了,当然由我负责照顾呀,这是你男人特别交代的!”杜小钗又哭又笑的解释。   “我男人?”九珍一脸迷惑,想要再问清楚,好友已然转头高喊。   “成将军,你家娘娘终于醒了,没事了,你快进来吧!”   “……成将军?”瞧见一个身上缠满纱巾的男人迅速走进来,竟是成可防,九珍更惊愕了。   杜小钗说:“九珍,你可要好好谢谢这位将军,是他救了你的命。”   “成将军……救了我?”   “是啊,成将军冒着生命危险躲在柴火中央,等火烧旺了窜上顶端去救你下来,身上还扛了具代替你死的死尸,让众人以为那具焦尸是你。”杜小钗解释原由。   瞧见成可防身上的大小伤口,全是因为救她才受伤的,又不禁想起火烧的那一刻,自个儿正为那男人伤透了心,万念俱灰的等死,可忽然有人自火海中窜出,并且发出凄厉哀号,火影重重中,她看不清这人是谁,又为何故意要发出唉呜,正要叫对方安静,让她死得清净些时,下瞬间,她便不知人事了。   原来那人就是成将军,故意要人发出那些哀嚎也是要让人以为她已被火烧死,只是——“成将军怎么会……会来救我?”   “当日要不是娘娘搭救,臣早已因为自个儿犯得大错而遭问斩了,臣这是在报恩。”他抿笑。   “原来如此……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了。”九珍哽咽的道谢。她原本不想活了,怎知竟是死不了,这是老天怜她被男人背叛,还是舍不得让她毁了赵春水的身躯?   “娘娘不须说谢,除了报恩外,臣也是有皇命在身,非得就您出火坑不可。”   “皇命?”她听了拢眉。   “九珍,你还不了解吗?是皇上要他来救你的!”杜小钗提点。   是那个男人的意思?!“真是他要你来救我的?”他不是要杀她吗?为何……   “没错,皇上千交代万嘱咐,绝不许你受一丁点伤,但救下您后,您却昏迷了两天未醒,这可教臣急死了,皇上得知后,又不能亲来探您,也是心急如焚,幸亏您这会醒了,臣总算不辱皇命,有脸面对皇上了。”成可防喜道。   九珍却是思绪大乱。这一切怎么都让她觉得自个儿压根在状况外?那男人以不当她是权九珍了不是吗?为何还要人来救她?而且听成将军的口气,她显然误解了很多事。   “小钗,成将军,请你们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无比正色的问。   御书房内。   “皇上,你不是答应要出兵了,为何迟迟不见动作,是在耍人吗?!”怀刚专程来质问。   祈夜白冷眼瞥向她。“你真当这是儿戏?打仗怎能说打就打,整军、征粮难道不需要时间吗?”他反过来教训。   她被说得红了脸。“好,那您说,要多久能整军、征粮完毕?”她要问出个确切时间,不让他有心拖延。   他忽的冷然盯向她,不答反问:“朕很好奇一件事,是杀七哥的凶手让你恨些,还是杀了你爹娘的岭南王让你更愤慨?到底哪一个才是最让你急着想砍下脑袋的?”   怀刚心中一惊,强自镇定。“皇上想说什么?”   他再瞟她一眼。“朕近来查明了一件事,终于清楚七哥的死是怎么回事。”   “什么,您查清了?!是谁,谁杀了他?是德太妃对不对?她一直忌惮七王爷,人一定是她杀的!”她马上激动起来。   “你为什么这么斩钉截铁的认为,人是德太妃杀的?”他一点也不意外她会有如此激动的反应,脸上只是噙着生冷的笑。   “哼,她人都死了,说了也无所谓,因为七王爷不是德太妃的亲生子,所以德太妃根本不喜欢他,只是利用他皇子的身份,让她在宫中保有地位。   “可是七王爷得知她就是自个儿的杀母仇人后,虽未公开反对她,但也完全不受她指挥,这早让她起了除掉他的念头,尤其当她三年前逼他纳了一名小妾,生下一子后,杀意就更浓了,只因那幼子才是她最好的躁纵玩偶,若有朝一日真教她夺得政权,这孩子就能名正言顺地坐在皇位,而她便是掌权的皇太后!”   这也就是为什么那女人蛮横严厉的不许任何人为祈夜白生下子嗣的原因,因为他若有子嗣,又怎么轮到七王爷的孩子登基?   祈夜白越听表情越阴沉。“分析得很好,她若确实打这种主意,那杀了七哥,再将尸首留在珍宫,就更可一箭双雕,连珍妃也一并解决。”   “没错,就是这样,所以一定是那残忍的女人杀害七王爷的!”   他双手负胸,不疾不徐的笑。“那么,若朕说杀害七哥的不是德太妃呢?”   她一惊。“不是她?”   “另有其人。”   怀刚眼睛骤然睁大。“除了德太妃,还会有别人?!”她神情极为惊讶。   “瞧来,你误杀德太妃了,她死得还真是冤枉啊!”祈夜白啧啧摇首。   “您……您怎知是我杀了她?!”一听这话,就知道他定将事情都查个水落石出了,她心惊不已。   “你爱着七哥,心爱之人被杀,你当然要为他报仇,只是你找错对象,杀错认了。”   她狠狠怞气。“您怎……怎……”   “怎知你的心思是吗?”祈夜白笑着替她问出,“七哥死在珍宫,你是第一个赶到的人,神情更像是死了丈夫般的痛不欲生,你以为朕见了不会有疑心?待查清后,才发现原来你们在去到季府前,是暂住在七哥那里的,你便是在那时候爱上七哥,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七哥眼里只有九珍,根本见不到你。”   怀刚的脸色瞬间泛白。   “所以是你杀了德太妃嫁祸给珍妃的,你的手段不比德太妃差,甚至还更胜过她,就连她遗下的势力,你也能很快接收,德太妃计较一世,定没想到,到头来会死在自个儿养的猫爪下。”他讽笑。   她恨恨地咬了唇。“对,我承认,就是我杀了那该死的女人!这些年来,她根本不当咱们姐妹是人,将咱们当成妓女,四处馈赠给她需要笼络的人,如此糟蹋咱们后,最后才将咱们送给您,意图屈辱您,让您立一个残花败柳当皇后,成为当世笑柄。”   祈夜白眸色加深,漆黑不见底,一掌撃上御案,发出轰然巨响。   怀刚见状,畏惧的深吸一口气后,仍是急着再追问;“如今我已坦白,也请皇上告诉我,杀七王爷的是谁?到底是谁?!”   他抬眉望向她。“你还是想报仇?”   “废话!这人杀了我心中的唯一,我怎能放过?!”   祈夜白森然一笑。“好,既然你这么想报仇,那朕就告诉你,成全你对七哥的这份心……” 第10章(1)   大雨滂沱,阵容浩大的雄兵在城门外一字排开,前头战马凌厉,后排军将威武,预备南征岭南。   只是祈夜白身穿庄严华丽的黑底金线云龙袍,端敛着面容,舍去雨遮的站在大军前,任雨水不断泼打身子,却迟迟没有下达任何出征的命令。   他直视前方,神情莫测。   “皇上,您为何还不下令大军出发?”怀刚铁青着脸色冒雨质问。   风飒飒扬起,祈夜白的眉头也逐渐凝紧,对她的问话充耳不闻,紧盯前方的犀锐双目在大军中横扫而过,倏地,黑亮的瞳眸跳跃出异芒。   他燃起熠熠光芒的眼眸在大军中的某一处停下,原本慑人的眼色已变,眼底渐渐浮起温柔。   “皇上!”大雨如注,怀刚瞧不清他灼亮眼眸下的异色,只当他不理会她的催促,不由得怒火攻心。   但是他精实的身躯在风雨中仍未见丝毫移动。   “您真耍我?!”大军都已集结,在这节骨眼,他该不会反悔不征战了吧?她心急如焚。   “皇上,箭都在弦上了,您还犹豫什么?”怀柔也赶来了,她不像怀刚那般咄咄逼人,而是软语的相问。   他敛了神色,望向怀柔,眼神深沉。“朕在等。”   “一切都已就绪,您还在等什么?”他的面容是那样的英俊冷冽、器宇非凡,教她看得一阵痴迷。   “等人。”   等人?“大军不都在您面前了,您还要等谁?”   “他等的是我!”一匹黑色战马突地由军队中奔出,在接近他们时,护在皇帝身旁的皇家禁卫竟无人阻拦,反而全数让开,让马儿直冲天子。   祈夜白在马上的身子一跃向他时,便及时伸出双臂,在众人面前牢牢将人接住,揽进怀里。   “才刚学会骑马不就就敢跳马,你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他低下首,宠溺地对着怀中人数落。   九珍淘气地吐了吐舌。“反正你不可能让我有机会摔得鼻青脸肿的。”   “事情总有万一,跌伤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是自责吧?”   祈夜白淡笑不语,眼神温柔多情到任谁见了也会沉醉。   “你还是能轻易地在人群中找到我?”习惯他的注视,九珍娇俏地仰头问。   “当然,我哪里逃得过你那双狐媚眼睛的召唤?”   嘻嘻。“亏我还变装了呢,显然是做了白工。”   “要你别来的,还是这么皮!”   “人家都吃了这么多苦,怎么能错过这最后高潮?”   “你是赵春水?!”怀刚震惊不已,简直无法相信眼前所见。   “你不是死了吗?!”怀柔更惊恐。这女人非但没死,还生龙活虎的出现,与皇上公然打情骂俏?!   祈夜白与九珍同时面向惊愕到仿佛见鬼的两姐妹,而大军也因为九珍的出现起了一阵骚动,但很快便教成可防等人压制住。   九珍见她们吃惊的模样,噗哧一笑。“怎么,见到我吓得魂都掉了吗?”她挖苦。   怀柔捣住惊到合不拢的嘴。“你怎么可能还活着?那火堆下的尸首——”   “那是个死刑女犯的尸首,都化成灰了,你也认得出那是我?”九珍哼笑。   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怀刚怒视祈夜白。“你骗咱们?!”   他嘴边带着讥诮。“是骗,又如何?你要杀我的女人,谈何容易!”   “她不是权九珍,难道你忘了那密室里的人?”怀柔怒问。   “没忘。”   “那你不爱那个人吗?”   “爱。”   “那为何——”   “朕爱的是那人的灵魂,灵魂不在后,朕要一具空壳子做什么?”   “那人没灵魂,起码还有个身子,而你眼前的珍妃,就只是赵氏春水,她又不是什么?!”怀柔忍无可忍,实在很难接受自个儿不如一个出身粗鄙的女人。   “她嘛……”祈夜白凝视九珍,唇角噙着教所有人意味不明的笑意。   “我既是赵春水,也是珍妃,更是——他的孝仪皇后!”九珍说。   “你说什么?!”怀柔大惊。   祈夜白没好气的睨了九珍一眼,似在责怪她的顽皮。“珍妃的意思是,朕爱她更胜爱九珍,孝仪皇后已是过去,现在珍妃才是朕最在意的人。”他以眼神警告怀中人别再调皮,若在众人面前说出她就是九珍的事,纵然他是皇帝,这回大概也救不了“妖女”了。   九珍这才皮皮地低笑,收口不再吓人。   “你若能够移情别恋,对权九珍不再执着,为何不能接受我?!我才是那个最迷恋你的人!”怀柔脸上仿佛有一团火在烧,怒极。   “你们姐妹的心机哪是朕能接受的?爱上你,岂不自找死路!”他一脸不屑。   “没错,爱上咱们你是死路一条,但这会不管你爱不爱咱们,你都得出兵,即刻就出兵!”怀刚脸色狂怒,指着大军怒吼。怀柔在乎的也许是这男人,但她在乎的却是何时才能挥军南下,砍下岭南王的头颅!   祈夜白扬起薄唇。“真要朕出兵?”   “你若敢反悔,我就先杀了你口中的那具空壳子,我就不信你对那人当真无情到这种地步!”她已想通他为何要赵春水诈死,这是要让她脱离死牢,也让她们姐妹失了戒心,这男人真是阴险!   但事已至此,幸亏她的筹码还紧紧抓着,有了祈夜行以及德太妃的大批势力在,谅这男人不敢不听她的!   他怒形于色,撇唇嗤笑。“朕再问一次,真要朕发军?”   “废话!”   “那朕就如你的意。”他以一双教人忌惮的利眼望着她。   怀刚见了倏然发冷,但随即又兴奋起来。终于可以挥军南下,让当年那些陷害她家的人全死在她的收下,之后,还有大片大莱江山等着她……   祈夜白手持象征帝王令的黄金令牌,伸出长臂,对着大军挥下,大军得令,纷纷怞出利刃,向着骤雨狂风发出一声震天巨吼,气势澎湃,军容之威壮,让怀刚喜极,全身血液也因战争即将开启而发热。   但转瞬间,她又大惊失色,大军利刃长怞后,竟是对着自己人砍下,眨眼间,同伴互相厮杀,雨中血迹四溅,杀声响彻云霄,令人错愕。   怀刚姐妹震凸了双眼,大军未发,却有一半的人挥刃砍杀自个儿的同伴,这是怎么回事?!   祈夜白眼神阴沉地瞧向她们。“这批人当中有一半是你们的人,朕如何要他们去打战?万一大军在外不奉皇命,是要朕等着你们回头杀到朕跟前吗?”   “你这是先下手为强?!”怀刚错愕不已。原来他早知她的打算,所以在出兵之前,先杀光她所有人马!“你也太大胆了,这里有一半是我的人,两方人数相当,你怎知我会输?说不定你的人反而会因此被我歼灭!”她怒气填胸,几乎呕血。   情况看来也确实是如此,两方人马实力不相上下,打起来之后,胜负难断,这让一旁的九珍瞧得焦急。   她极度紧张的握着手,紧盯场中战况,周彦赶来为她撑伞,但她立刻挥手要他将伞拿开。祈夜白见她如此,脱下自个儿身上的金龙披风披在她身上,并伸手为她抹去脸上的雨水。   他镇静得瞧不出有任何浮躁,似乎对这一战胸有成竹。   “你真有自信?”九珍忍不住忧虑的问。   “我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神情依旧泰然。   “可是——”   “你这是在大放厥词!如今倒下的大部分是你的人,这回你是聪明反教聪明误了,反而为我制造了夺权的大好机会,让我干脆灭了你大莱王朝!”怀刚狂傲的笑道。老天显然站在她这边,这男人敢与她作对,这下场是咎由自取!   “九哥……”九珍瞧见连骁勇善战的成可防中箭落马,她面上血色一退,真的慌了。   “这雨是坏了一点事,不过别急,朕等的人马上就到。”他仍是一派自若地瞧着天空。   “你还能等谁?大莱所有的军队都在此了,你败了就败了,再无援军!”见情势对自个儿大好,怀刚更是张狂大笑。   “是吗?你怎知朕没有援军?”他似笑非笑。   “你大势已去,还故弄什么玄虚——”   “姐姐,那是什么?”怀柔突然花容变色。   还在得意的怀刚闻声转头,只见一里外的平地水花四溅,数万漆黑的战马正迅速逼近。   她倏然变脸。“是……岭南军队?”   “怎么会……啊!居然还是岭南王的亲卫军!”怀柔瞧清领头飘扬的旗帜上,赫然是岭南的王徽,那表示岭南王亲自来了,她立刻呆若木鸡。   “岭南军队真的来了!”九珍也见着逼近的大军,脸上露出狂喜。在大军内,她还见到了四哥,就已知这段时间他就是赶去岭南,将国内情形详细告知岭南王,并与岭南王一起计划部署如何才能不动声色的发军前来救援。   只是她还以为四哥可能来不及赶回,想不到还是及时到了。   “九哥,你说岭南王会来,真的来了!”   祈夜白微笑着,心情也有一份不寻常的紧张。他终于要见到那人了,自出生之后,这可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为了怕你反悔,你要攻打岭南的消息我早就放出去了,岭南王为何还愿意率兵来帮你?”怀刚骇然难解。   他笑出声说:“你们对朕的身世了解多少,朕怎可能对岭南王出兵?看来德太妃也真够精明,还是对你们保留了一些秘密。”他语带玄机。   “那可恶的女人保留了什么秘密没说?”怀柔惊讶的问。   祈夜白笑容更沉,转头望去。岭南大军已至,在他们加入大战后,情势丕变,经过一个时辰,大乱便全数平定,场中剩下的只有他的人马,以及赶来相助的岭南军队。   此时大雨已经完全停下,甚至雨过天青,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岭南王走向祈夜白。   当岭南王靠近时,不少人惊讶不已,只因岭南王居然是个白发苍苍的六十多岁老妇!   “皇儿。”这老妇一开口便称祈夜白为皇儿。   怀刚两姐妹同时变色。“皇儿?!”   “没错,大莱王朝的皇帝是我儿,这点已无须隐瞒了。”岭南王望向祈夜白,眼中满是相见的期待与慈爱。他们相隔两地,相距遥远,但终也有机会教他们母子相会了。   祈夜白神情虽未见激动,但可以瞧得出是喜悦的,他也很高兴见到亲生母亲。   “怎么可能?!他的母亲是大莱人,更是与死去的肃宗皇帝是同母所生——”怀刚惊道。   “错,皇儿确实是我四十五岁那年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与肃宗皇帝的祖父昌武帝有场忘年之恋,当年我王夫意外坠马猝死满三年,昌武帝为求两国交好,亲自造访岭南,我俩年纪相差近二十,但在谈及太祖当年与我首位女帝之间的恋情时,同为他们的结局感到唏嘘,因此,极为意外的,在他短暂停留岭南的这段期间,我与他陷入情网,等他回到大莱之后的来年,我便高龄产下一子。”   众人心惊,没想到两国帝王竟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但,孩子是你生的,又怎会送至大莱?”怀柔还是不信。   “这让我来解释吧。”权永爱神情严肃的插口,“那是因为,昌武帝并无亲生子,所以才要岭南王秘密将孩子送来,偷偷交给肃宗帝的母亲,当成她的亲儿养,但在辈分上,死去的肃宗帝应该称皇上为皇叔才是。”   “胡说八道!昌武帝死前共生有两子,其中一个就是他们的父皇威平帝!”怀刚马上驳斥。   “这两子都非他亲生,那是为了安定天下,秘密找来当成亲儿抚养的孩子。”   权永爱直接道出这令人震惊到难以相信的事。   见到众人惊愕的神情,祈夜白轻叹一声,“朕出生时,昌武帝年岁已大,若是指明要个刚出生的娃儿继位,肯定无人肯服,也会掀开两子是假,毁坏皇族血统的秘密,因此他指定两子中最为厚道的父皇——不,我该称为皇兄的威平帝来继位,并且嘱咐将来等朕长大后,再将政权交还给朕。威平帝自知他非皇族的身份若遭揭露,天下必定大乱,自个儿也难逃一死,因此同意这么做。”   “既然如此,那威平帝的太子为何不是你?”怀刚继续质疑。   “当威平帝继位时,朕还是襁褓中的娃儿,昌武帝的另一养子不甘心继位的不是他,便打算迫害朕,威平帝为保护朕的安全,所以没让朕立即当太子,而是先立长子祈夜明为太子,转移了那人的恨意,至于如何会选择长子为暂时的太子,也是因为他深知长子爱的是男人,不可能生下任何子嗣来与真正的龙子争位。   这之后,那位养子虽被威平帝除去,却因为朕表明坚持不愿意接位,肃宗帝只得在威平帝死后暂时先登基,等待时机成熟后,再让朕独立承担责任,还大莱皇族一个真正的血亲正统。”祈夜白一口气将所有的事说明白。   这么说来,之前的两任皇帝居然都不说真正的皇族血亲,这等天大的秘密竟是在这个情况下说开,众人全傻了。   “那德太妃就是晓得这秘密,知道祈夜白与岭南王的关系,才不将这事告诉咱们姐妹,她就是在防咱们,怕咱们得知无法回岭南报仇,不肯听命于她……”这阴险的女人!怀刚怒目咬牙。   “来人,拿下这对谋逆叛乱的姐妹!”祈夜白亲下命令。   她们霎时惊慌起来,怀刚见大势已去,蓦地抢过九珍的马,撇下妹妹就要逃。   “姐,别丢下我!”怀柔没想到她会丢下自个儿独自逃命,惊恐的在后头呼叫着。   怎知马上的姐姐竟狠戾的转过头来瞠她,那模样像是希望她去死。“你就留下来等死吧!”   怀柔不禁愕然。“咱们是姐妹,为什么你会突然如此狠心待我?!”   “那就要看你做了什么好事!你竟敢背着我杀了祈夜行,你该死,我绝无法原谅你!”说完这些话,她便策马扬长而去。   “她……怎会知道是我杀了祈夜行……”望着远去的身影,怀柔瞪大眼睛,一脸惨白。   “是朕告诉她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她震惊的缩紧胸口。   九珍走上前,一脸沉肃。“你为了除掉情敌,不惜杀害姐姐的心上人,你比怀刚还要自私,难怪她要丢下你自个儿脱逃!”   九哥告诉她,在祈夜行死后,他意外发现怀柔宫里的太监脖子上居然挂着当年她捡到的那个玉佩,秘密彻查的结果,才知这太监以为挂在祈夜行身上的东西定是珍宝,所以奉命杀了人后,便将玉佩据为已有,也因此露陷,让人得知指使杀人者是谁。   怀柔顿时说不出话来,毫不抵抗就教人捆绑拿下。   半个时辰后,以为已脱逃的怀刚,也在成可防手下的追缉下,轻易逮回。 第10章(2)   大雨刚停,夜里空气中一片潮湿,祈夜白携着九珍走进一座死牢里。   片刻后,牢里发出不甘的怒吼,再接着,两道像见鬼般的尖叫声传出,两个女人,争相吼着——   “你不可能是权九珍!”   “那女人已死!”   “你是鬼,恶鬼附身!”   “我要真正的权九珍起来杀了你!”   “只要她醒来你就不是她的对手,马上会教这男人抛弃的——”   惊恐的尖叫持续了许久许久,等终于静下来后,祈夜白又领着九珍离开,来到一处密室。   推开密室的门,九珍立即看见床上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心头登时一热,颤抖地靠上前去,见着那紧闭双目的容颜,不禁泪涟涟。   这曾是属于她的身子,她以为早已化为灰烬了,没想到居然是被保存了下来。   “我舍不得烧了你,将你运往南陵后,择了冰窖将你安置下来,打算至少年年去探你一回,以解相思,谁知道没多久,怀刚两姐妹便消息灵通的将你的身躯劫走了。”祈夜白解释。   瞧着已消瘦到不成人形的“权九珍”,一股难以解释的情绪梗得九珍好难受,不住朝那凹陷的容颜抚上。“我真回不去了吗?”回不了自个儿的身子了吗?   “别这样,不管你变成何种模样,只要身子里装的是九珍,又何必一定要回去?”祈夜白轻声安慰。   泪水还是自她脸庞滚落,见着面前死寂的身躯,感触良多。   是啊,就是做一辈子赵春水又何妨?只要身边的男人还爱着她,身子是谁,有这么重要吗?   她稍稍释怀了。   祈夜白伸出手,轻柔的为她拭泪。“解药就让你亲自喂她服下吧。”他取出一小瓶药罐,这是他们方才去两姐妹那里逼来的。   告知两姐妹珍妃的真实身份后,她们当场魂飞魄散,吓软了两条腿,但是在极度不甘心下,怎么也不愿意相信珍妃就是九珍,于是拿出解药,要让“真正的”九珍清醒,以为密室里的九珍一醒,她便再也不能伪装,祈夜白立刻就会杀了她,以消她们的心头之恨。   九珍将药喂进床上人的口里,不一会对方真的清醒了。   只是醒来后,她仍双眼痴呆,就跟当初的赵春水一样,很显然,两人真的对调了。   除此之外,他们还发现春水发出的声音极为低哑难听。   “德太妃派人去杀你时,点了你的声袕,你却自行冲破袕道,导致喉咙受损,再也无法好好说话了。”祈夜白遗憾的说。   她再度泪如雨下。“春水得了我这副破身子,真是亏大了。”   “放心,咱们会照顾她一辈子,她就算痴傻,也再不会像之前在李泰山府里那般吃苦了。”   “嗯……我得好好补偿她才行。”她噙着泪点头。   不久,权永爱领着赵春水的娘出现,在来以前,他显然已对老妇说明一切,所以在见到已换了一张面容的女儿时,老妇并没有露出太过吃惊的表情。   祈夜白安排她们母女回到南陵,且因赵春水的母亲仍是九珍名义上的娘,早赐封为一等夫人,所以待她们母女回到南陵后,大宅、奴仆都已准备好,此生都不须再为生活忧愁。   除此之外,他也将南陵的李泰山调往东陌做小兵,全家亦一起跟去吃苦受罪,顺道让李泰山那无法无天的儿子吃点苦头。   “偶尔,你会不会想念以前我的模样?”送走她们时,九珍问。   他淡笑,面颊染上一层如月辉般温柔的光芒。“会,你从前的一颦一笑我总记得,那都是我最美好的回忆,偶尔,我也会想起上元节,你提着灯笼逛大街时的千娇百态。”   她眼波璀璨,倚进他怀里。“那以后咱们有空就去南陵走走,顺道瞧瞧她们母女过得好不好,也顺便让你勾起当年对我的回忆。”   他轻笑颔首。“好。”   这时,九珍忽而又像想到什么般地仰首睨他一眼,推开他。“可有件事,你还没有对我交代清楚。”   祈夜白挑眉。“什么事?”   “怀柔有孕之事!”   “难道成可防没告诉你?”他讶然。   “没——有——”她摇头,发出的声调饱含危机,让他明白若不好好回答,可能就死无葬身之地。   他黑眸一紧。   “成将军什么都告诉我了,就唯独这事他要我自个儿来问你!”她皮笑肉不笑的说。   “怀柔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我的!”他迅速答道,就怕说慢了,小女人要找碴。   这下他晓得成可防故意跳过这段不说的用意了,他是在报仇,报当日他执意要砍他脑袋的仇!   这小子,回头找他算账去!   “然后呢?”她态度还是凉凉冷冷。   “真的不是我的,我可以发誓!”他慌忙举手。   “那是谁的?”九珍模样依旧冷得教人打颤。   “她怀孕许久了,在德太妃未死前就有身孕,是德太妃为酬谢自个儿的人,也为侮辱我,逼她献身的。所以那孩子的亲爹是谁,我也不知。”   “是这样吗?”她脸色仍是没怎么缓下。   他心里顿时发毛,“九珍……”   “你老实说,这期间为了安抚她俩,你当真一个也没碰过?”她故意问。   他呼吸不匀。“我是待在凤宫里过夜没错,但绝对没有碰她们的!”他马上指天立誓。   “那凤宫夜里传出的娇吟声,应该不会是猫儿思春的叫声吧?”她在死牢里听见这事时,可是恼得七窍生烟,夜不成眠呢,这男人最好给她解释清楚,否则,哼哼!   “那是……那是……”   “是什么?”   “若我说真是猫儿思春——”   “祈夜白!”她丢杯子跺脚。   捣起耳朵,祈夜白开心地看着她为自个儿吃醋的模样。   见他的嘴巴越咧越大,这更教九珍气得冲向他算账,但在接近他前,脚一绊,重心不稳,整个人跌入他的怀中。   他抱着她,柔柔她气鼓鼓的腮帮子后,才收起笑意,表情严肃的望着她。“没有,我才不可能碰令我厌恶的女人,那淫声是她们故意要人发出的,就是要让人以为除掉你以后,她们终于得宠,这样德太妃留下的人才会对她们更信服,可春彩不解实情,却将这事告诉你,她已教你四哥臭骂一顿,回权府去了,回头你可以自个儿去向她问清楚。”   “真是这样?”   祈夜白苦笑。“不然,你真以为除了你,我还有心思碰谁?”他爱恋地吻了她的额。   咬咬唇,九珍的脸不好意思的发烫,片刻后,也忍不住笑了。“好吧,我是醋桶,不该疑心你的。”   “知道就好!”他轻点她的鼻头。   她痒得皱了皱鼻,想排掉他的手,但还没触及他,唇已被吻住——   七日后,皇帝下诏天下,将德太妃、怀刚姐妹杀人、谋逆、霪乿之事,全部公诸于世,彻底消弭了百姓对珍妃的误解。   隔月,圣旨再落,立珍妃为大莱皇后,自此,天下太平。   两个月后,权府喜帘高挂,权四公子大喜,迎娶的对象是京城名花杜小钗,并且是以正妻之名娶入,皇上甚至封新娘子为三品礼夫人,教她风光出嫁。   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席上贵客满盈,各个来头非比寻常,不仅当今大莱帝后亲临,就连岭南王也到府祝贺。   岭南王留在大莱已三个足月,终于得偿宿愿与这最小的儿子吃上饭,促膝长谈,了却她想与小儿子相处的心愿,但毕竟她还是一国之王,等参加完这场大婚后,便得回国去负她的责任。   瞧儿子与媳妇时常相视而笑,她不禁大为欣慰,只因帝王能拥有幸福的少之又少,这儿子很幸运,找到了挚爱,并且能相守,不像她……岭南王虽轻叹,脸上还是挂起笑。   此时,周彦悄悄来到主子身边,低声说了些话,祈夜白立时皱眉,九珍听了也沉下脸。   原来是怀刚在牢里杀了自个儿的亲妹妹,见怀柔一尸两命,她也随后咬舌自尽,结束了两人一生多舛的命运。   “她们不过是德太妃利用的工具,也是两个可怜的女人。”九珍感叹的说。   “也许吧,但这也是她们自个儿选择的,能够同情,却不能教人原谅。”祈夜白喟叹。   九珍沉默了。   他牵起她的手,牢牢紧握。“九珍,经过许多事,我已不再宽宏大量,谁要阻碍我与你相守,我绝不原谅,也绝不放过!”   完全了解他失去她后的恐惧,她微微一笑,指向场中拜堂的四哥与好友。   “我也是自私的,如今,所有的仇恨都过去,四哥也敞开心接受小钗,大雨过后就是天晴,咱们此生不会再分离。九哥,我爱你,就如同你爱我一样深,咱们再拜一次堂吧,不要像立后大典那样的华丽庆典,我只要像四哥这样,如一般百姓穿红裳、结同心的拜堂,就你跟我,不要有别人,贺客也只要咱们的至亲到场即可,这是我一直希望的,小小的幸福,这才有真正嫁给良人的感觉。”   她要的不是一国之后,而只是一人之妻。   祈夜白听了笑得很开心,眉梢眼底尽是着欢喜。“好,就这么办,咱们再办一次婚礼……可是,怎么办?这次的新娘子得大着肚子拜堂,这不打紧吧?”先前御医为她检查身子时,就已告知他这消息,只有这傻女人还一点都没发现自己的身子起了变化。   九珍一愣。“大着肚子?”   “是啊,你都已经有身孕两个月了,除非是马上拜堂,否则肚子大了,还真不妙……”   【全书完】   想知道祈夜白与权九珍从小爱到大的曲折恋情,请看花园系列1484《真皇假后·上》 百年大吉 浅草茉莉   中华民国一百年喽,在此祝各位新年快乐,恭喜发财,吉祥如意,万事顺心!   在一百年的书展浅草茉莉当然要写出一点有别以往的作品来,过去我从没写过灵魂互换,或是借尸还魂之类的作品,这次,尝试了,我个人觉得很新鲜,很期待你们都会喜欢!   每年浅草茉莉总会在书展与大家见面,这种近距离与你们面对面的机会,总让我很兴奋,如果你有拿书来给我签名,就能看见我的笑容有多灿烂。   虽然我也许没见过你们,但很感激你们愿意专程来看我,而我所签的每本书,都代表着你们对我的支持,浅草茉莉怀着感激,新年新希望再加一条,期待每位喜爱我的人,心想事成,最好,中头彩啦!哇哈哈!(我又写书写到花疯了,但祝福你们的心意是不变的!)   另外,顺道预告一下,在书展前出版的《天价女仆》,阿比达和楼妍的婚后爱情故事在书展后马上会问世喔,如果喜欢《天价女仆》的朋友,别忘了“啃”《天价王妃》喔!而《天价王妃》也有意想不到的事会发生,敬请期待!   P.S.培文老弟,感谢你帮阿姐写序 <-- -------------------------------------------------------------- 书籍名称:真皇假后 作者:浅草茉莉 本书籍由网友“RKJY”上传 日期:2011/4/2 22:44:07 书本网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TXT电子书免费分享平台 Web2.0小说网站,和好友一起上传、下载、分享TXT全本小说。 所有小说仅供试阅,请于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阅读全本请购买实体书。 -------------------------------------------------------------- --> " 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